原来他就是贺寄奴!那个多年前在沧州和自己一起玩的孩子。那时,自己还因为父亲常常念的一首怀念母亲的施,半懂不懂地给他起名为“怀远。”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又见到了怀远,但却是在这样你死我活、针锋相对的场景之中。
陆望强压住心中翻涌的种种情绪,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杀我。朝云也要我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她也要杀我。今天,我也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如果你们还想杀我,我绝不反抗,把刀交到你们手上,束手就擒。”
贺怀远和朝云都望着他。陆望一脸真诚,看着他们。贺怀远说道,“你说吧。我们且听听看。不过我告诉你,任何的狡辩都是没有用的。也改变不了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朝云轻轻说道,“你说,我听。”
陆望点点头,坐在椅子上,说道,“谢谢你们。”陆宽望着他,问道,“少爷,你真的要。。。”陆望坚定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宽叔,你一起听听吧。”陆宽拉了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用一种守护者的姿态,紧紧盯着陆望。
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陆望缓缓开了口。“很久之前,我的父亲那时还是三皇子刘义谦的伴读和随从。有一天,刘义谦让我父亲和他一起去西岭书院找段博彦拜师。段博彦是名闻天下的大儒,他收了我父亲为徒,却赶走了刘义谦。”
贺怀远和朝云都有些疑惑,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事,与今天的陆望有何关系。但他们都没有打断陆望,让他继续说下去。陆望继续说道,“后来,原来的太子刘义豫被废,刘义谦当上了太子,又登了基,成为皇帝。我的父亲,也跟着他,一路高升,成为吏部尚书。”
“当然,刘义谦对段博彦当年把他赶走,仍然耿耿于怀。段博彦无法在京中讲学,便回到了老家沧州隐居,但求见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时候,他的高徒,就是我的父亲,却感到越来越痛苦。不是因为官位,而是因为刘义谦越来越显示他的本质,与父亲的期待完全相反。”
“他宠幸的崔氏兄妹越来越骄奢淫逸,而刘义谦自己,也无心朝政,肆意享乐,把当初他对父亲承诺的那些国安民乐的理想,早已丢在了脑后。外面看来花团锦簇,里面却一天天烂下去,父亲忧心如焚。”
贺怀远听到这番讲述,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刘义谦的堕落,早就从多年前开始,陆显的忧虑,可想而知。陆望说道,“而他放眼望去,刘义豫也是一丘之貉,宗室之中没有能继承大统的有德之人。只能把眼光放在皇子身上。眼光毒辣的他,早就看出二皇子聪敏明睿,是可造之材。”
朝云“哦”了一声,心想,这位吏部尚书的眼光可真是够远的。只听陆望继续说道,“当初,他与段夫子分析过时局,都认为刘义豫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一定还会掀起夺位之争,刘义谦朝政糜烂,未必能抗衡。”
“崔如意兄妹日益得宠,已经开始在朝中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日后还有刘义豫的隐患随时会爆发。而他的年纪也渐渐老了。除了为二皇子安排得力的老臣辅佐,他也要为二皇子日后与崔氏和刘义豫的争斗中,淬炼一件利器。”
贺怀远一惊,瞪着眼睛看着陆望,等着他的下文。陆望叹口气,说道,“后来时局果然如他和段夫子所料,刘义豫反了,重新登基。”朝云问道,“他们真是料事如神。陆伯父准备的这件利器是什么?”
陆望悠悠说道,“就是我!”贺怀远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指着他说道,“二皇子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朝云把他一把按在椅子上,说道,“你激动什么,听陆望把话说完。”
“这是父亲为我安排的路。”陆望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要把我淬炼成一柄黑暗中的剑,在泥秽中潜藏,却更加锋利,更加无坚不摧。于是,他把五岁的我带到沧州,去求段夫子教导我。他知道,段夫子是一个最好的铸剑师。”
朝云激动地问道,“他想要你干什么?”陆望淡淡地说道,“段夫子当初对父亲继续留在刘义谦身边还有误会,他向段夫子坦陈心迹,打动了夫子,决定到京都教我。然而,他是刘义谦的贴身重臣,为了让我以后的角色更让人信服,他开始逐渐与我疏远。从沧州回来后,他渐渐冷落我,外人看来,父子之情淡了许多。”
陆宽听到此,又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想道老爷当时忍痛疏离爱子,他默默流下了眼泪。朝云红着眼眶问道,“所以,后来陆伯父又把你赶了出去?”陆望点点头,说道,“父亲以前在皇宫里偶然遇见了玄空子的爱徒,为他到青旻山送信,见到了玄空子。玄空子师父为了还他这个情分,答应收我为徒。”
贺怀远闷闷地问道,“既然大国师要收你为徒,是件好事。陆尚书为什么要把你从府中赶走,还说永远不准回京呢?那件事当年是很轰动,大家都为你感到惋惜,却并不知道你是去拜玄空子为师了。”
陆望说道,“为了让大家相信我们父子不是一路人。他是刘义谦心腹,我必须与他切割,将来才有可能在刘义豫的朝廷里站稳脚跟。所以,他把我赶走,还放话断绝父子关系,以后不准回京。”
朝云痴痴地说道,“十年后,你又回来了。”陆望说道,“其实是父亲写信给玄空子,让我回来的。我那时已经不太留恋红尘了,不愿意回来。师父告诉我欠我父亲一个情分,现在我必须回去。”
贺怀远说道,“很多人都以为,你回京都是因为陆尚书年纪大了,又膝下无子。你看准了这点,所以私自回京,想抢夺这世子的名分。”
陆宽叹道,“这也是老爷放出的风啊。他的用意,是让外人以为他们父子反目成仇,为以后埋下伏笔。所以在寿宴上,老爷还打了少爷一巴掌。连少爷自己心里,也是误会重重呢。谁能体谅老爷的苦。”
“确实,心里最苦的就是我爹。”陆望说道,“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僵,刘义豫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后来,他甚至让人四处拉拢。父亲觉得,时候也到了。”
朝云问道,“什么时候?”陆望说道,“摊牌的时候。李琉璃来府里拉拢父亲,他没有接受。夜里,他把我带到家庙。在母亲的牌位前,他告诉了全部计划。他说,我这柄利剑已经淬炼了很久,现在,是出鞘的时候了。”
贺怀远沉思道,“这个计划是与二皇子有关吗?”陆望点头,说道,“他是中心。父亲要我投靠刘义豫,潜伏在他的朝廷里,为二皇子工作,直到他执掌天下的那天。他相信,二皇子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实现他清平天下的理想。”
贺怀远和朝云同时惊声叫了出来。他们愣住了,看着陆望。贺怀远嘴唇发抖,问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陆望说道,“父亲的决定,是让自己成为利剑出鞘的第一个祭品。”
他闭上眼睛,嘴唇轻轻颤抖着,说道,“他自杀了,让我把他的遗体,作为投名状,献给刘义豫和赤月。这样,我被他们接纳,进入了朝廷。”
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陆宽听到此处,又想起了大火熊熊燃烧的那个夜晚,老爷决绝地倒在了地上。他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坐在椅子上默默抽泣。朝云心疼地看着陆望,默然无语。而贺怀远则张着嘴巴,眼神空洞地看着陆望。
陆望继续说道,“刘义豫还是对我不太放心,给我授了个有名无实的大学士。而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我这柄剑发挥作用,对得起父亲作出的牺牲。他派人假扮成刘义豫的密使试探我,我没有上当,还揭发了所谓的密使。这样,我就成为了刘义豫的新贵。”
朝云说道,“原来所谓的金殿救驾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贺怀远问道,“那为什么,二殿下要派我们来刺杀你?可见,你所说的都是谎话。”
陆望问道,“你们两人已经落到我手里。要杀要剐都是我说了算。我为什么要骗你们?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反而会给我带来巨大的风险。”
陆宽也说道,“我一直陪在少爷身边。朝云,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就是让我粉身碎骨,也不会违背老爷的嘱托。陪着少爷,完成他的使命,就是老爷最后的嘱咐。”
朝云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宽叔。我也相信陆望。只是这一点我确实不明白,既然陆望在为二皇子做事,而且冒了这么巨大的风险,为什么他反而要派人要刺杀他呢?就算刘义谦要刺杀陆望,二皇子拦不了,但是起码他可以安排刺客故意失手,而不是这样让我们全力完成任务。”
这正是贺怀远心中最大的疑团。忽然,他触手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怀中的那个小瓷瓶!他想起了二皇子临行前的交待。
这时,陆望的声音响了起来,“怀远,我想二皇子一定给你有特别的交待,让你在落到我手上的时候的特别处置。可能是一封密封的诏书或纸条,也可能,只是几句话。你可以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