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府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披着在这大晴天却披着蓑衣,穿着麻鞋,一路往陆府走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随身带着一个蓝色的长布袋,里面装着一个长柄的物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人的装束,看上去有点像江边的渔民,又透着古怪。特别是他把斗笠的帽沿压的很低,只看得见一个方正的下巴露在外面,显得有些神秘。
他走到陆府大门前,敲了敲门上的兽首门环。却一直没有人应。旁人见他一直站在那儿敲门,便有人好心对他说,“老哥,这明国公府的大门轻易是不开的。你要进去找那些家丁仆人卖点鱼,只到那旁边的角门,去找那看门的便是了。”
他似乎才恍然大悟,道了一声谢,便寻到那角门边,敲了几下。这下,终于有一个家丁来应门了。他斜着眼问道,“来卖鱼吗?府里这几日已经买了,过几日再来。”
那汉子低声说道,“我有事要求见老爷。”家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哂道,“你要见我们家明国公,你怎么不上天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那汉子急忙说道,“我是西蜀来的,有要事求见。你先去知会你们管家。”
“我们老爷正在会客呢。管家也在陪客。”家丁不耐烦地说道。那汉子便从袖笼里摸出一些散碎银子,放到家丁手里。家丁用手掂了掂,喜笑颜开,便一溜烟小跑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他便颠颠地跑出来,给这汉子开门。他一边把汉子往里面领,一边说道,“你今日运气可好了。管家一听,便和我们老爷说了。可巧,兵部尚书饶大人也在和我们老爷谈事呢。老爷说,让你就过去,见一见他和饶大人。”
汉子便嘴里不住道谢,跟着他来到后院。进的厅堂,只见陆望与饶弥午坐在正中,陆宽在一旁陪坐。他便除了斗笠,露出一张英武方正的脸庞。这张脸,显然常受风吹雨打,但却不像是渔夫,而更像是,军人。
陆望见了这汉子,先不开口,只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坐在他旁边的兵部尚书饶弥午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对陆望说道,“陆大人,你说这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你恰好有空,便请我过来议事。没想到居然赶上你有老朋友从西蜀过来。”
“我没有什么西蜀的老朋友。”陆望冷冷地说道,“我也不认识他。”饶弥午眯着眼睛,语带玄机地说道,“哎,陆大人,我也不会出去乱说的。虽然是说西蜀来的,不一定就和刘义谦有关系嘛。”
那汉子突然开了口,说道,“我就是和刘义谦有关系的。”饶弥午突然被吓了一跳,问道,“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陆望说道,“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我也确实不认识陆大人。但是久闻陆大人大名了。因此登门求见。”那汉子突然跪在地上,对着陆望“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他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破了皮,连青砖上都留下了一丝血迹。
饶弥午瞪大了眼睛,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那汉子对着陆望说道,“求陆大人收留我吧。”陆望沉声说道,“起来说话。”饶弥午阴阴地提醒道,“陆大人,这人可是自称与西蜀刘义谦有关系的。”
陆望说道,“且听他怎么说。”那汉子便行了个礼,站起来。陆宽让人给他搬了条座椅。他便侧着身子坐下,看着陆望,犹豫半晌,眼睛只看着饶弥午不说话。
饶弥午“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气鼓鼓地看着陆望。他说道,“陆大人,看来这个西蜀来的人,有些和刘义谦有关的话,要和你说,当着我的面不好说呢。”陆望说道,“饶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私话?你坐在这儿便是。”
他正色对那汉子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要扭扭捏捏。饶大人是兵部尚书,你有什么话,当着他的面,便说无妨。”
那汉子脸上有些惭愧的样子,说道,“小人并不是怕什么话被饶大人听了去,只是,小人的身份,饶大人听了,恐怕要生气。小人这条命不晓得能不能保得住。。。”
饶弥午一听,便挑起两道眉毛,高声说道,“我保你不死,只要不是什么谋逆的大罪。谁不知道我是个宽宏大量的脾气,最得人心的!”陆望肚子里觉得好笑,便说道,“听饶大人的,大胆说。”
那汉子想了想,似乎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是从西蜀军队里叛逃出来的。”
“什么?”陆望和饶弥午似乎同时都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问道,“谁是你的上级?”
那汉子说道,“我是二皇子刘允中手下的郎官。”陆望拧着眉毛,沉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要叛逃?”饶弥午也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得出答案。
“唉!”那汉子一拍大腿,伤心地说道,“我婆娘被刘允中看中,与他勾搭在一起,被我发现。刘允中干脆把她收了房。我索性找了个机会,把这婆娘杀了。刘允中这个杀千刀的!父子都不是好东西!”
陆望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汉子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陆望。饶弥午连忙凑过去一起看。只见是一张通缉令,由西蜀发出,要捉拿杀了皇子爱妾叛逃的军官,赏银一千两。
“你叫贺怀远?”陆望仔细比照着通缉令赏的画像,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汉子。饶弥午定睛看去,这个叛逃的军官,正是叫贺怀远。
那汉子抬起头来,两眼定定地看着陆望,说道,“没错,我就是贺怀远。”
陆望问道,“你来我这儿,想干什么?”贺怀远一拱手,激动地说道,“大人,让我跟着你干吧。赏我一口饭吃,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饶弥午一拍桌子,呵斥道,“大胆!怪不得刚才你当着我的面,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原来是西蜀的郎官。你这种人,被我们抓到,就是一个死字。还敢跑来要我们给你一口饭吃!”
贺怀远有些着急地看着陆望,说道,“刚才饶大人答应过的。。。”饶弥午想起自己刚才豪气干云,想要赖掉,又觉得这样在陆望面前大失面子,便沉默不语。
陆望说道,“好了,饶大人既然开了口,就不会为难你的。放心吧。”贺怀远连忙道谢。饶弥午只好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勉强说道,“算你命大。”
贺怀远说道,“求大人收留小的。我杀了刘允中的妾,他绝不会容下我的。我回去就是一个死字。我愿跟随大人,灭掉西蜀那帮狗贼。”
“好!这才是义士!”饶弥午突然一拍大腿,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个笼络人才又可以收拢人心的好机会。他暗自想道,如果自己大力促成此人留在陆望身边,便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贺怀远。以后拉拢他,可以监视陆望,又可以传出自己的宽大好士的名声。
因此,他便转了过来,要促成贺怀远留下。他对陆望说道,“陆大人,有这样的义士投靠报效,不可寒了他们的心啊!如果不收留他,让他回西蜀去,那就肯定是死在刘允中的刀下。那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你我!”
陆望有些犹豫,说道,“只是,此人有些来路不明。如此突然收下,只怕有些不妥。”
饶弥午劝说道,“哎,这有什么不妥!包在我身上。我是兵部尚书,这点事还是做得了主的。西蜀都通缉他了,还有什么可怀疑了。他要从军,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我还大大的欢迎。人才难得啊!你就别犹豫了。”
“话是这么说,”陆望说道,“此事是不是再知会令尊大人一声,再做决定。毕竟,令尊是首辅。”饶弥午反驳道,“这点小事还要知会什么。我代我爹表态了。一个郎官而已。你也是次辅,我们两人说行,还有谁敢说不行!”
听饶弥午如此撺掇,陆望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他说道,“如果让他继续从军,怎么安排职务呢?”
饶弥午想了一箱,暗自道,干脆给这个贺怀远做个大大的人情,卖他一个好,我日后也便于拉拢他做个眼线。
于是,他手一挥,说道,“那当然要显得我们爱惜人才。千金买马骨,重金求才。他在西蜀是刘允中的郎官,那在你府上怎么也得是个参军才行。不可委屈了他。”
贺怀远一听,连忙跪下,一脸激动地对饶弥午说道,“怀远多谢饶大人盛情。一定誓死报效!”
饶弥午笑容满面,做了个请起的手势,说道,“哎,怀远兄弟,你既然弃暗投明,我怎么会让你吃亏呢!你放心,既然有我给你做主,你在陆大人府上做个参军,绝对没问题。”
陆望似乎有些为难,但又不好反驳,便对饶弥午说道,“既然饶大人已经发了话了,那我就收下吧。”饶弥午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我回头就让人把任职的文书送来。就让他在这儿安顿下来。”
“可以。”陆望答道,“只是,此事还是应该上奏朝廷。”饶弥午说道,“那当然了。这也显得陛下天恩浩荡。只是,陆大人在上表时,也请把我的贱名一同附上,让我也同沾这推举之光啊。”
“那是当然。”陆望笑着对饶弥午说道。而陆宽和贺怀远此时心中早已笑得打结。
很快,一份陆望与饶弥午联合署名的上表就摆在了刘义豫的案头。饶士诠见自己儿子也名列其中,不禁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再追查,只好也满口同意。刘义豫便在奏折上,写了两个大大的红字,“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