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赤月与达勒远去的背影,陆望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贺怀远身后闪了出来。贺怀远转过身,摊了摊手,指指身上空的玉佩吊环,示意事情办成了。
陆望笑着说道,“赤月收下了?”贺怀远耸耸肩,抱着双臂,笑着说道,“本参军出马,那个番婆子自然招架不住了。”陆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可长进了,来京都没多久,就学会了贫嘴。”
“以后要和那伙人周旋,嘴上还不得抹点油。”贺怀远无奈地说道,“我好好的一个大好青年,也不得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不要紧,不怕小鬼难缠,自有钟馗出马。”陆望也知道让贺怀远去做双面间谍,混进赤月达勒和饶弥午的圈子里,自然是相当危险。可是目前也只能最大限度地人尽其用。所以,他对贺怀远心里自有一份感激与敬重。
贺怀远白了一眼,说道,“本参军可比钟馗要耐看吧。”陆宽笑呵呵地从后面走了过来,高声说道,“耐看,耐看地多。怀远啊,我跟你说,我有个侄女。。。”
“你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宽叔!”陆望笑着叫道,“我好不容易来了个这么得力的帮手,你就想挖走。”
“咳咳。。。”陆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年轻人,先接触接触嘛。。。”陆望连忙说道,“宽叔,你的意思,我可不敢反对。怀远,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下倒轮到贺怀远不好意思了,英武的脸膛有些泛红。想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宽叔,我心里真是谢谢你,还记着给我找媳妇的事儿。只是。。。”
他迟疑了一会,说道,“只是现在,真不是时候。我心里挂着大人这一摊子事,一心只想给大人出把力。虽然是叫大人,我心里只把他当做亲哥一样。他的大事没有办成,我干什么也没心思,更别说娶亲了。”
陆望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但却板起脸,说道,“胡说八道!我的事不办成,你就永远打光棍了?那我第一个不原谅我自己。我们的大事要办,你的人生大事也不能耽误。”
贺怀远正色说道,“大人,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自从跟了大人,就是打算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你大干一场的。宽叔的侄女是好人家的闺女,我怎么能这样耽误别人呢!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化成一股烟了,何必自误又误了别人呢。”
“你不会化成一股烟。”陆望坚定地说道,“怀远,你要有信心。我们虽然看不清楚未来,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信心。信心,比黄金还要宝贵。”
贺怀远听了陆望的话,坚定地点了点头。陆宽也极为动容,说道,“怀远,你真是个好男儿。少爷没有错看了你。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勉强。你记着,我永远是你的宽叔。”
作为一个孤儿,在军中艰难奋斗到如今的地步,贺怀远没有想到,那个沧州的乡下小屁孩,在将来的某一天,在遥远的京都,竟然意外收获了大哥、小妹与叔叔。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也许,从沧州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已经结下了深深的缘分吧。只是,在多年以后,这缘分的种子,才开始破土发芽,开花结果,让这个身世可怜的孤儿也享受了家的温情。
这时,陆望想起了刚才的那场比试。他是行家,看得出贺怀远的身手其实与达勒不相上下,在内力上更是相差无几。不过,似乎贺怀远对达勒的套路极为熟悉,一出手就抓住了达勒招数的破绽。
更具杀伤力的,是他手中的那个金黄色的梭子。见多识广的陆望,也只是在师父的秘藏中见过图样,并没有见过实物。
陆望开口问道,“怀远,你刚才与达勒过招时,用的兵器是不是苍狼梭?”贺怀远大吃一惊,说道,“大人,你真是神了。”他从怀中掏出那只金黄色的梭子,递给陆望。
“这就是叫苍狼梭。”贺怀远解释道,“我得到这东西的经过很不一般。之前,我还以为,在大夏国,没有人认得这东西呢。”
陆望在手中仔细地检视着苍狼梭。这东西其实极为小巧,只有大概七寸长,大概一支毛笔的长度。两头尖尖,中间椭圆,形状似一只梭子。通体金黄,泛着金属光泽。但是轻轻敲击之下,又不像是黄金。
“这不是黄金制造的。”陆望判断道,“质地非常坚硬。但也不像是铁。这应该是经过提炼的一种特殊材质。”
“对。”贺怀远迅速说道,“这是狄国产的。”
“什么?狄国?”陆望和陆宽同时吃了一惊。“那为什么达勒看上去好像并不认识。”陆望问道。
“他的确不认识。”贺怀远说道,“但是他知道这件兵器的厉害之处,是克制他的招式的天敌。所以当时他一见到苍狼梭,就改为防御性的招数,但还是晚了。被我一击即中。”
“你是从何得来的?”陆望皱着眉,问道。
贺怀远叹道,“哎,此事说来话长。其实这只苍狼梭的年纪,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还大。超过两百岁了。”
“是狄国某个家族传下来的吗?”陆望问道,在脑中搜寻着关于苍狼梭的记载。只是,在玄空子的图书室中,关于苍狼梭的记载极为简单,只有一个图样,和几个简单的字,“上古神兵,曾现于世。”
他正在苦思冥想,脑中忽然一片空白,然后是一阵剧痛,似乎是遭到了剧烈的撞击。陆望骤然间跌坐在地上,意识模糊地想道,难道这苍狼梭还和我有什么关系?
贺怀远和陆宽急忙扶住他。陆望定了定神,试着放松,让自己的大脑放空,然后逐渐平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没事,刚才有点发晕。现在好了,你说吧。”
两人担心地望着他。但见他神色已恢复如常,便稍微安下心来。贺怀远说道,“这东西是我以前与狄人作战时,捡的。”
“捡的?”陆望和陆宽二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贺怀远点点头,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那时我是个侦察兵,接到上峰命令,潜进狄人的领地进行侦查。在一个水草丰盛的湖边,我遇见了正在厮杀的两帮狄人。”
他说道,“有一帮狄人似乎落了下风。他们护着一个年老的长者边打边撤退。另一帮狄人拼命追杀他们。那帮败退的狄人渐渐被打散了,那个老者也落了单。我悄悄跟着他,一直到了一个山谷旁。”
陆望问道,“那两帮狄人的穿着有什么标示吗?”贺怀远说道,“那帮败退的狄人,头上帮着白色布条。追杀的那帮,身上系着红色腰带。”
“是白狄和赤狄。”陆望沉着脸,作了这个判断。“赤月就是赤狄部族的公主。白狄,已经战败,被赤狄收编了。”
“哦,那个长者应该是白狄部族的一个长老。”贺怀远回忆道。“追杀声越来越近,我就朝那个长者走去。他一见我,以为是赤狄,就做出要跳下山谷的样子,嘴里大喊大叫。”
“等我走近了,他看出我的装束不是狄人,就靠在一棵树旁,等我走过去。”贺怀远说道,“他问我,是不是夏人。我没想到他会说夏国话,吓了一跳,就回答了他。”
这时,贺怀远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老者,突然掏出一个金黄色的梭子,强行塞给我,对我说这个东西叫苍狼梭。他说,这可以克制他们的世仇赤狄王族的功夫。然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告诉我怎么攻击他们的招式破绽。”
陆宽问道,“难道他想让你给他报仇?”贺怀远摇摇头,说道,“我问过他,他没有回答。他说,既然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遇见我,就是与我有缘,要将这宝贵的东西给我,以免被赤狄夺去。”
“那个老者已经。。。”陆望问道。
“是的。”贺怀远叹了一口气,说道,“追兵越来越近,他让我赶快躲起来。我刚藏好,追杀的赤狄人大喊着扑向他,他就翻身跃下山谷了。”他的眼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有些黯然。虽然与狄人常年交战,但老者在生命最后关头赠给他宝贵的苍狼梭,令他难以忘怀。
陆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苍狼梭能克制赤狄王族的功夫,可能只是用处之一。书上说,这是上古神兵,曾经在人间出现过。白狄也可能是机缘巧合,偶然得到了它,但也并不清楚它全部的用法。”
不行,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不能再想这个苍狼梭了。他只好对贺怀远说道,“你今晚与朝云联系下,看下她那边的动静。”
“嗯。”贺怀远也有些担心朝云的安危,“我今晚就去联系。不过,达勒府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应该她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提到朝云,陆宽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一个布宝。然而,手摸到的地方只有一片裹东西的布,那物件却不见了。陆宽立刻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了!”
陆望和贺怀远急忙问道,“宽叔,怎么了?”陆宽急得满头是汗,两手在怀里到处乱摸,脸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一把扯出那片布,抖抖索索地展开来东看西看,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那东西的踪影。
陆宽几乎要哭出来了,手都在颤抖。陆望从未见他如此慌乱,问道,“别急,怎么了?”陆宽颤抖着声音说道,“朝云的发簪不见了。”
原来,朝云那夜来,在与陆望的打斗中弄断了发簪。眼尖心细的陆宽便捡起来,用随身的手帕包好,放在怀里。他本来打算今天去玉器店里,把朝云的发簪重新让师父粘好,还给朝云。
没想到,赤月和达勒突然来访。陆宽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只得陪着他二人,怀里的发簪也来不及拿回房里。而现在,这发簪竟然不翼而飞。
“会不会是掉在地上了?”贺怀远急忙问道。陆望立刻说道,“宽叔,别急。马上安排人手秘密去查。把府里翻一遍,我不信找不出来。”陆宽连忙点头,飞奔而去。
贺怀远也一脸担忧地看着陆望。他们都知道,发簪丢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朝云的发簪如果是被赤月和达勒捡了去,就是她在陆府出现过的最有力证据。
而达勒府里的朝云,扮演的是云昭,一个逃难的秀才。对达勒来说,云昭,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和陆望扯上关系的。那才是致命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