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公公已经换下了宫服,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常服,一张脸如霜后的柿子,透着一种诡异的红。那荣嬷嬷更是打扮地花枝招展,还有几分风韵犹存。这两人是在魏王府时就结成的对食,飞花是知道的。现在蓦然看见这一对古怪的太监“夫妻”,她只觉得一阵恶心。
贺怀远连忙向她眨眨眼,示意她别做声。飞花领会,便闭上了嘴巴,专心看着外面的二人。她知道,今天这两人到这个酒楼来,必定是出于贺怀远的静心安排。而他们所谈之事,肯定是与自己的哥哥有关。她感激地看了贺怀远一眼,知道完成此事的难度与风险。
臧公公与荣嬷嬷笑嘻嘻地在桌旁坐下。荣嬷嬷招呼店家,摆上了一坛好酒,说道,“今日可得了闲空,出来到这儿,我们也乐一乐。你看,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坛好酒。专门等你到了,喝个痛快!”
“我的心肝,还是你最疼我。”臧公公的脸上笑得起了褶子,几乎能挤死蚊子。连贺怀远也感到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心想道,还真是晦气。为了让飞花明了真相,还得在这儿看这个老不正经的表演。
荣嬷嬷倒是很受用臧公公的夸赞。她殷勤地打开坛盖,倒出一杯酒,端起来递给臧公公,说道,“喝吧。这儿可没人看着你。”
臧公公喜滋滋地抿了一口,夸道,“好酒!来,我俩喝个皮杯。”说着,便再抿一口,嘟起嘴,要把口中的酒渡给荣嬷嬷。荣嬷嬷凑过去,用嘴接过酒,一口饮下,不住地说道,“真真是好酒!”
这暗门里的贺怀远和飞花肚里一阵翻江倒海,简直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飞花暗骂道,老不知羞!在魏王府时,这两人便勾搭在一起,现在还是死性不改。
这二人,就在这酒店雅间里,你一杯,我一口地喝起来。转眼间,臧公公已经喝得有半醉。那荣嬷嬷是受了冉冉的贿赂的,今日一心要撬开臧公公的口,把事情问出来。因此,喝酒的时候,也留了几分心,大半悄悄吐了。
此时,见臧公公已经酒意颇浓,荣嬷嬷便借着劝酒,把他的杯子拿到身侧,用袖子挡了,悄悄洒下一包白色粉末。
贺怀远眼尖,已经瞧见了她的小动作,轻声笑了。飞花见臧公公已经半醉,便悄声问道,“她放的是迷药吗?”贺怀远答道,“想来是让神智迷失的。”
果然,臧公公把那杯有迷药的酒一饮而尽之后,眼神开始发指,渐渐进入了迷幻状态。荣嬷嬷见已经得手,便丢开手上的酒杯,端坐在凳子上,轻声叫道,“公公,公公。。”
连续叫了几声,臧公公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荣嬷嬷便放了心,开始办正事了。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她虽然爱财,还是公平做生意的,取之有道嘛。
“我问你,你还记得飞花吗?”荣嬷嬷开始切入正题。
“飞花。。。是不是那个梁飞花?”臧公公有些大舌头了。
“正是。就是卖到饶士诠府上的那个梁飞花。我记得,他们是两兄妹。那个梁飞花,还有个哥哥。”荣嬷嬷开始循循善诱,从臧公公嘴里套取信息。
“是啊,她是有个兄弟,叫。。叫。。”臧公公虽然喝多了酒,但是记忆还是清醒的。这迷药的作用,是能最大程度地诱使人放下防备,吐出心中的秘密。
“叫什么?”荣嬷嬷追问道。“噢,想起来了,叫梁天赐。”臧公公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问你,那梁天赐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和飞花一起卖入饶士诠府上?”荣嬷嬷连忙乘胜追击,想一鼓作气地把他的下落问出来。
臧公公瞪着眼睛回想着,嘴里还不时地吐出酒泡。暗门里的飞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等着臧公公的回答。
“他呀。。。”臧公公使劲回想着,忽然狂笑起来,竟然笑出了眼泪。
“他怎么了?”正问到关键处,臧公公忽然卡壳了,荣嬷嬷便连忙加一把力,不让他转移话题。
“他是个糊涂虫。”臧公公停住了笑声,说道,“那个梁天赐,一心要和妹妹飞花在一起,宁肯进饶士诠府上做苦工,也不肯去我们主子府上。”
飞花知道,他指的主子,就是指刘义豫。那时候,他的府邸还叫魏王府。荣嬷嬷问道,“那后来怎么没去成饶府呢?”这也是飞花想知道的问题。如果那时候,哥哥与她在一起,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臧公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饶士诠是想把他安插进魏王府,给他们饶家做个耳目。没想到这小子不识相。后来,饶士诠恼了,干脆派人把他阉了,送到魏王府做个执事太监。你说,他这不是犯傻吗!”
飞花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阉了?!饶士诠父子居然对她的亲哥哥下这样的狠手!而她,梁飞花,居然还傻傻地为自己的仇人卖命!来到陆府,忍辱负重,做什么间谍;对她最好的贺怀远,她还遵照饶弥午的指令,把他策反拉下水。
她都干了些什么呀!飞花心中又痛,又恼,又悔。她恨不得扯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打自己一顿。如此不分黑白,给仇敌效力,还陷害对自己好的友人,她怎么对得起哥哥和贺大哥!飞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颊气得通红,用手狠狠掐着自己。
贺怀远注意到她的反应,但也没有打扰她。任何人听到这样的事实,都需要一个过程来接受和适应。就像他当初得知自己错怪了陆望,把他当成了卖国贼,还处心积虑地刺杀他时,那种悔恨与内疚的心情难以言喻。只有以自己的余生,来报答大人对他的恩情。
这时,臧公公继续说道,“这个梁天赐,真是不走运。进了魏王府,又因为惹得主子不痛快,被赶了出来,发落到皇陵去守庙。”
至此,飞花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臧公公与荣嬷嬷离开后,贺怀远打开了暗门,把飞花搀扶出来。
这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贺怀远坐在床沿,默默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手帕。飞花接过了手帕,却没有擦眼泪,把手帕揉成一团,用手指绞着。
良久,她抬起头,对贺怀远说道,“贺大哥,我骗了你。我是饶弥午派到陆府的间谍,刺探陆大人的情报。而你,也是他指使我拉拢策反的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