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把老汉安置在后院的客房内,床上铺了上好的被褥,安放了帐缦。老汉见了这豪华的陈设,还有些过意不去,嗫嚅着道,“大人,我一个乡下老头睡不了这么好的床。平白地折了福。”
对这老汉,陆望有莫名的好感,好像是自己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心底深处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他微笑着说道,“既然这样,就换一个房间。”
陆宽问道,“少爷,是换到前院的客房吗?”
“不,”陆望往斜对面的一间正房一指,“就那间。”那正是陆望自己的卧房。
“这。。”陆宽有些瞠目结舌。少爷对这老汉也太好了吧。不仅冒着风险收留,款待他们,而且还亲自为他施针救治。现在,少爷居然要把自己的床让给这个病老汉睡。他素来性喜洁净,而这个病歪歪又脏又臭的老汉竟然能被允许睡在他的床上。
“没有什么不可以。就按我说的办。”陆望似乎对这老汉青眼有加。老汉被抬到陆望的卧室。这是一间简单明净的居室,房内只有桌椅床榻,别无他物。床上挂着朴素的青布帐缦,被褥陈设也甚是简单。这不像是一位公侯的卧房,反倒像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修行人。
陆宽亲自展开被褥,让老汉躺了进去。“老人家,这可是我们大人的卧室,您可真是我们府上的贵宾了。”老汉本不知是陆望的卧室,刚见了房中陈设简单,只当是哪个普通下人的居室,这下听陆宽一说,竟慌了神,连忙要从被褥里爬起来,伸腿要下地。
“不妨事。”陆望连忙按住他,让他仍旧躺下,给他掖了掖被角。“陈设简单了些,倒也适合您老人家休养。”
老汉擦了擦眼角,诚惶诚恐地说道,“我这老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哦!竟然能够睡在明国公的床上。”站在他身旁的壮汉也连声感叹,“是啊,爹,我们可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陆望说道,“先别急着说这些,还是把您老人家这病再看看要紧。我刚才只是用针暂时冲击穴道,让病人恢复神智。但是,这病看来由来已久。在家时还有什么症状吗?”
壮汉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还有。。就是身上会长痈,有时候严重的时候长得像鸡蛋一样大。我爹也只有硬忍着。”
长痈?陆望眉心微蹙,细细思索着。他掀开老汉的被褥,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衣袖。果然,在他苍老的皮肤上,长着几个鸽子蛋大小的肿块,看上去红肿不堪。陆望轻轻按了按,肿块有些发硬,里面似乎还有脓液在流动。
看来问题比较严重。陆望皱着眉,探手从床沿下拉出一个暗盒。乌木盒中整齐摆放着几个精致的小罐子。陆望从中拿出一个白瓷药瓶,拧开瓶盖,用小勺挖出一小团淡黄色药膏,均匀抹在老汉的痈块上。
如此把老汉全身检查一遍,待得所有的肿块都涂上了药膏,那个药瓶也见了底。那淡黄色的乳状药膏散发出一阵淡淡地清香,连老汉身上的馊臭味都遮盖了不少,房间中也有一阵淡淡的幽香。
老汉顿觉浑身爽利不少,涂了药膏的地方有一种清凉的感觉渗透进四肢百骸,疾病带来的痛苦也大大减轻了。他的表情舒缓了不少,靠在枕头上,渐渐睡着了,坠入了梦乡。
“真是太感谢您了,大人。”壮汉看着老父亲头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既感激又愧疚。“那药一定很好吧。都被俺们用完了。”
陆望轻快地笑起来,“再好的药比起人来,又算得了什么!宁可药柜生尘土,但愿人间无病人。”
确实,这药膏是很珍贵,但是如果能让病人减轻痛苦,甚至痊愈,那再贵重的药都值得去使用。毕竟,这才是药物的价值。吝啬那珍贵的药物,反而不肯施救,不是舍本逐末吗?
看着老汉沉沉睡去,陆望稍稍放了心,也径自去另一个房间休息。连日来的疲惫,让他一靠枕头,就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在他梦的最深处,他来到了一个清平世界。这个世界没有谎言欺诈,也没有勾心斗角,所有人都至真至善,一切都是美丽无暇,更没有饥荒瘟疫,也没有战争罪恶。正当他流连忘返时,有股力量推了他一把。他突然又跌回到一片黑暗中。
他只觉得四肢无力,浑身虚弱。挣扎着睁开眼睛,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自己是在哪儿?他努力地回想着。那个纯净圆满的梦中桃花源已经离他远去。现在,他是在大夏国的京都,这个充斥着罪恶和阴谋的浮华大城。
怅然若失,但也无可奈何。洗漱完毕,他披上衣服,往老汉的房间而去。听见了陆望房间里的响动,下人们也早已忙碌起来。陆宽早已穿戴完毕,在门口候着。老汉的儿子也穿着麻鞋,急匆匆推开房门,跟在陆望后头进了老汉的房间。
房内悄然无声。老汉躺在被褥里,纹丝不动,似乎还未醒来。陆望心中暗自觉得奇怪,不应该睡得如此沉啊。他走到床前一看,顿时双眉紧锁,额头拧成一个“川”字。老汉面如金纸,脸色苍白,而鼻下的气息更是微弱得近似于无。
看起来情况似乎比昨夜更恶化了。他心中一惊,连忙掀开被褥。整张床上竟然流满了污浊的脓血,不仅弄脏了床单,被褥里面也是惨不忍睹。老汉身上的那些痈块都已经破裂胀开,变成可怖的青紫色。
更可怕的是,从一些大的痈块破裂处,还有一些白色的蛆虫在暗红的脓血中蠕动着,并向病人的四肢爬去。而老汉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就像一个等待下葬的死尸,毫无生气。
那壮汉一看如此景象,“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跌坐在地上呼天喊地地摸眼泪。陆望断喝一声,“嚎什么呢!他还没死呢!”壮汉被他当头棒喝,不敢再出声,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的老父,胸膛剧烈起伏着。
陆望并没有被床上的肮脏凌乱吓住,冷静地走到床沿,仔细查看那些破裂的痈块。还有救!他迅速做出了这个判断。“宽叔,去拿一块干净的软布和一个铜盆来。”
东西马上准备好了。陆望心中对眼前老汉的病状充满了疑惑。按理来说,昨晚上了药之后,老汉的痈块应该会很快平复,怎么反而加重呢?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这个垂死的老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第一步,就是要处理好他的痈块伤口。否则,一旦再次感染,就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把他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