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一条黑暗的巷道,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鬼鬼祟祟地闪进了一扇低窄的小门。里面伸出一只手,把黑斗篷拉了进去。
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穿着一身破旧的军装,浑身肮脏不堪,散发出一阵阵酒气,靠在门边,一手拽着穿黑斗篷的来人的胳膊。
“东西带来了吗?”他急切地问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亮光。
来人顺手关上小门,脱下斗篷上的风帽,露出一张有些疲惫的脸。正是那在踏春会上出尽风头,而后又被打得丢盔弃甲的莫虚。他有些厌烦地看着那个醉汉,似笑非笑地说道,“难道饶大人你还信不过吗?”
那醉汉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表情,像一条四处寻觅骨头的饿狗。莫虚冷笑一声,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他在手里掂了掂,里面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显然,这是个钱袋。
醉汉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伸出肮脏的手,想要一把抓住钱袋。莫虚敏捷地把手一缩,那醉汉扑了个空,钱袋还是牢牢地抓在莫虚手里。
“我不是信不过饶大人,我是信不过你。”醉汉盯着莫虚手中的钱袋,嘿嘿一笑,抹了一把胡子,眼里冒着绿光。
“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莫虚从牙齿里透出一丝冷气,“要你干的活呢?”
“都已经办妥了。”醉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不出两天,上官无妄的军队里,就到处都是他对皇帝不满的传言。”
“你能保证吗?”莫虚还是拽着手里的钱袋,盯着醉汉那张大嘴。
“我还敢跟饶大人玩虚的吗?”醉汉倚着门框,抬着沉重的眼皮,瞄着莫虚。“你们可以到上官无妄的军队中去打听打听。如果你们交待给我的话没有传开,那我的这颗人头,就双手奉送给你。”
想想也有理,莫虚把钱袋抬手往空中一扔。醉汉连忙如饿虎扑食般跳起来,伸手去抓钱袋子。昔日的功夫似乎还未完全荒废,那钱袋子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他满意地掂量着手中的分量,扒开一瞧,浮肿的脸上赘肉轻轻抖动着。
“等好消息吧。不会超过三天,军中将传言四起。上官无妄就是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楚。”
想到上官无妄到时候百嘴莫辩的样子,莫虚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但愿如此。”他重新戴上风帽,系紧斗篷,推开小门,消失在黑暗中。
被上官无妄以军法贬去养马的副将,煽动起谣言来,还是有些能量的。莫虚有些嫌恶地想起醉汉那张浮肿变形的脸孔,甩了甩头。对这种人,也算是物尽其用吧。一点钱,就能收买。能用钱买到的,都不值钱。
***
不到两天,上官无妄的军中果然传言四起。他的亲信副将经过营帐时,看见不少士兵聚在一起低声耳语。他们交头接耳一阵,不时发出惊叹之声,脸上也是怀疑之色甚浓。待到副将走近,他们又一哄而散,躲躲闪闪,只说在聊些家中琐事。
要了解到实情还是不难的。副将派了几个心腹士兵,前去探听,很快就听到了这个传言。那几个回来报告的士兵吞吞吐吐地说道,“他们。。都说,大帅对皇帝不满,说如果没有他,皇帝根本坐不了江山。还说。。”
“还说什么?”副将脸色发黑,心急火燎地问道。
“还说,大帅骂皇帝,说他是被狄人捏在手里的。”
“大胆!”副将横眉怒目,气不可遏,“是谁在军中传播这种谣言的?我头一个劈了他!”
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都不知就里。一个机灵点的说,“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开的,这两天大伙都在议论这个。源头也不好找了,兴许是从外头的人传进来的。”
“肯定是与军中有过很深关系的人。否则,怎么传得如此之快!而且还有模有样,让人混淆视听。”副将心里清楚,这些传言,是半真半假,所以更让人觉得可信。
上官无妄确实对刘义豫十分不满,更痛恨狄人,但是却并未说过刘义豫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话,更不会公开指斥刘义豫是狄人的傀儡。这样就等同于公开翻脸的。现在的上官无妄,还仍然名义上是刘义豫的臣子。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踏着沉重的脚步,副将立即到了上官无妄的军帐中,向他报告这起奇怪的传言。上官无妄正伏在桌前查看地图,听见副将忧心忡忡的报告,便缓缓抬起头来。
他轻笑一声,捋了捋胡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达勒在我这里安插不了他的人手,肯定要对我下手了。这还只是头菜,还有后招。”
副将拧着眉毛,看着不屑一顾的主帅,提醒道,“大帅,我们是不是要把那个传播谣言的人揪出来?这样的人,如果是在军里的,以后搞不好还要作乱。”
上官无妄挥挥手,说道,“没有必要了。我大概知道,是谁捣的鬼。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煽动谣言,传得军中到处都是,是在军士中有些根基和旧关系的。又知道些影影绰绰的内情,编造些半真半假的东西,对我心怀怨恨。除了史大彪,没有第二个人了。”
“史大彪?”他是上官无妄的前副将,因为犯了军法,被他严加惩戒,发配去养马。听说现在很落魄,经常喝得一身醉醺醺的酒气。以前是武艺精湛的好手,现在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如果是他,真是可惜了大帅以前对他的关照。他真是狼心狗肺!”
上官无妄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可惜的。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我这辈子,犯过的错还少吗!识人不明,误听人言,已经铸下了一生的大错。”
史大彪正是当时力劝他接受刘义豫的劝说,弃守投降的人。上官无妄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他当时早已被刘义豫和饶士诠收买了。自己有眼无珠,养了一条危险的狼狗在身边,还以为是忠犬。结果被引入歧途,醒悟过来时,已经后悔莫及。
后来对史大彪严加惩处,外人看来,是他治军严厉,不徇私情。其实,是他清除身边的钉子。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念在史大彪跟他一场的份上,留了他一条命,没有赶尽杀绝。上官无妄在心里轻叹道,今日,他反咬自己一口,也正是自己的报应。
正在上官无妄唏嘘不已时,帐外有兵士来报,“明国公府的贺怀远参军来了。”
贺怀远?!上官无妄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