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弥午看着李念真那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暗自得意。在他心里,也只不过把李念真看作一个纨绔子弟而已。毕竟,李念真爱赌的名声是无人不晓。
他朝李念真吹了声口哨,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李侍郎?这里比赌坊有趣得多吧!你得空也多来我们这儿走走,绯雪可是新来的,想认识她的人很多呢。”
李念真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佳人难得啊!饶尚书真是好眼力。难怪这暖红轩在京中如此知名,让众人趋之若鹜啊!”
“哈哈,运气而已!”饶弥午仰头灌下一大杯美酒,满脸油光,对绯雪喊道,“来,绯雪,快给众位贵人敬酒。”
绯雪整理好舞衣,也袅袅婷婷地走向酒席,笑容可掬地依次敬酒。向陆望敬酒时,她留心细看,只见这明国公极为年少,面如冠玉,眼如寒星,却有沉稳之色,神光内蕴,看似和光同尘,实则云淡风轻。
她识人甚多,见了陆望也不由得暗暗赞叹,更慢慢斟上一大杯,一饮而尽。陆望只是略微沾了沾唇,颇为克制。饶弥午假装不满地嚷道,“陆大人,美色当前,你还是如此放不开,该罚该罚!”陆望笑着说道,“只怕醉倒在这温柔乡,便回不去了呵。”
饶弥午大笑道,“回不去便不回吧。都说暖红轩是温柔乡,哪里有回去的道理!又不是个杀人的地方?”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杀人了!杀人了!”
听这声音像是从暖红轩中的厢房中传出的。女子的声音凄厉之极,还伴随着房中物件跌落破碎的声音,动静很大。
刚才还沉浸在舞榭风流中的众人,此时纷纷涌向门口,想要一探究竟。饶弥午连忙大喝道,“人都死哪去了了?怎么回事?”绯雪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脚步轻快地向门外走去。
陆望拧着眉毛,盯着门外议论纷纷的众人,估计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同层楼中的包厢。想必是别的歌舞伎正在表演或是陪酒,房中突然出了意外。只是,饶弥午的表现,似乎太刻意了些。
他缓缓踱到门外的走廊。众人聚集在一个房间门口,交头接耳,指手画脚,议论纷纷。陆望冷眼看去,饶弥午站在门口大呼小叫,一副遭了晦气的样子。他表现得越激动,倒越让陆望有些疑心。似乎今天这场意外,等待的正是今晚的这些观众。
让陆望感到有些吃惊的,还有暖红轩的当红舞姬绯雪。她虽然也像众人一样,凑到门口去查看情况。但是,与那些来看热闹而惊骇莫名的看客比起来,她倒并无多少惊慌之色,脸色颇为沉静,只是看着那房中惨状而沉思不语。这个绯雪,不简单啊。
正在他站在走廊上冷眼旁观之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房中捂着脸冲了出来,像无头苍蝇似地往前乱撞,惹得旁人一阵惊呼。体态肥硕的金五娘连忙挥着手绢,气喘吁吁地在后追赶着她,尖着嗓子喊道,“柔曼!柔曼!你别乱跑啊。。”
柔曼?陆望心念一动。这个名字似乎似曾相识。他肯定曾在某处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个被称做柔曼的女子听见金五娘的呼喊,更像见了鬼似的,跑的更急了,不管不顾向前跑去。陆望站在走廊旁,轻轻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飞奔的柔曼。
柔曼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然拦住,差点一头撞进陆望的怀里。陆望连忙拉住她,她才得以稳住身形。
“不要慌。到底怎么了?”陆望冷静的声音在柔曼头顶响起。
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柔曼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盯着拦住自己的人。他有一张五官深刻的俊俏脸膛,眉如刀裁,眼如寒星,双唇紧紧抿着,显出一丝严厉与坚毅。
“你是谁?”她颤抖着声音,几乎吓破了胆。
“我姓陆,是这里的客人。”陆望简短地说道。“房间中死的是谁?”
“是。。”柔曼被他的气势所威慑,结结巴巴地说道,“是莫虚,一位军爷。”
莫虚?正是饶弥午在踏春会上派出挑战打擂的亲信爱将。陆望瞟了远处的饶弥午一眼,他正站在门口捏着鼻子向里张望,咆哮如雷。然而,他的愤怒似乎更多于惊讶。连那暴怒的举止,似乎也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今晚的欢宴似乎像一场策划好的戏,而莫虚,是这场戏的主角吗?陆望若有所思,看着闹哄哄的众人。柔曼怯生生地问道,“大爷,我可以走了吗?”
陆望回过神来,问道,“他是怎么死的?说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我。。不知道。”柔曼的脸扭成一团,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已经被刚才的血腥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道,“莫军爷刚才又要喝酒,我就去给他添酒。没想到,刚取完酒回来,我一推开房门,莫军爷就。。死在那儿了!”
“你去取酒?”陆望眯着眼睛,扬起了眉毛。“难道暖红轩的厢房里,居然没有伺候的丫鬟吗?还要让你亲自去取酒。”他看得出来,柔曼有些姿色,体态也算匀称,虽然已经青春不在,但总该是个还能上场的歌舞伎,不至于亲自做些丫鬟的粗活。
“我。。”柔曼有些难堪,苦着脸小声说道,“现如今客人少了,有时候,房里伺候的人不那么周到,也是有的。”不再当红的歌舞伎,也不敢对此多加抱怨,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客人,生怕惹得恩客不高兴,或是开罪了掌事人。
正在陆望询问柔曼时,眼尖的金五娘已经瞧见了站在走廊的柔曼。她连忙挪动着一身肥肉,向柔曼扑了过来。柔曼被她一把拽住头发,劈头盖脸地训斥着,“你跑什么!不省事的小蹄子!饶大爷还在那儿呢,你居然敢没头没脑地跑了!让我怎么向大爷交待?”
“够了!”陆望拉开金五娘的手臂,冷冷地说道,“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要逃跑。”金五娘见陆望开了口,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唯唯诺诺,一边瞟着那头的饶弥午。
“去看看吧。”陆望推开金五娘,径自走向那个出事的房间。
在门口,就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陆望向里面望去,房中一片狼藉,简直令人作呕。莫虚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铁制头盔,左臂被硬生生截断,已经不翼而飞。在一片血泊中,放着一片纱幔,粘在莫虚的断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