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曹红的府邸门前多了一辆华贵的紫盖马车。这是从达勒府来的。马车上有达勒府的徽章,十分惹眼。
朝云穿着管家的服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面貌平实的老仆也提着一个工具盒,跟在朝云后头。她在府门前停了下来,看着守在门口的探子,扬着脸冷冷问道,“你们是谁的手下?”
那门口的探子看着她从达勒府的马车下来,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便有些发怵。一个胆大些的怯怯地说道,“回禀大爷,我们是饶府的。”
“饶府?”朝云从鼻孔里哼出冷气,斜着眼不屑地说道,“饶士诠大人这是要上天啊,连达勒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了。怎么?你要拦我?”
那探子见了她的威风,便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朝云似乎不经意地露出自己的腰牌,那伙密探的首领眼尖瞧见,便小跑过来,弓着腰陪笑道,“原来是大将军府里的云管家。真是失敬失敬。我这手下眼拙,一时没认出来,冒犯了您老人家。您老是来公干?”
朝云淡淡地说道,“奉大司马将军之令,前来吊唁杨威之妻。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曹红难道成了钦犯了!连大将军派来的人,也不能见了?”
她的口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隐含威胁之意。那探子首领连忙分辩道,“您老可能听差了。我们哪里敢拦着将军府的人!都怪这几个狗奴才,也不会说话。快,打开大门,送云管家进去。”
朝云昂首挺胸迈进了大门。那名老奴也沉默着跟在后头。探子首领看着那老奴,欲言又止。朝云回头,瞪着眼睛呵斥道,“这是府里的仆人,带来一些慰问犒劳的礼品。是不是也要打开给你们检查?”
老奴停下脚步,作势就要打开盒子,开箱取出里头的东西。探子首领连忙压住老奴的手,惊慌失措地叫道,“哎呀,云管家,可冤枉死了。我不过是想请这位老人家看着脚下的门槛,小心跌跤。不敢有半点非分的意思。”
朝云这才点点头,进了府里。老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进了院子,曹红的心腹婢女正焦急地等候在走廊下。见到朝云,连忙迎上前去,把二人带到房内。
曹红正坐卧不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朝云一腿开门,她立即上前拉着朝云的手,问道,“东西带来了?”朝云点点头,招呼老仆人进来。“就是他。”
老奴也不言语,自顾自地坐下来,打开工具箱,从里面一件件地取出东西。他打开包裹在外面的油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事。居然是腿脚、手、头、胳膊。。仔细一看,都是泥塑的,但都柔软而有韧劲。
曹红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老先生,这些怎么用?”老仆人头也不抬,沉浸在手上的工作,干巴巴地说道,“我叫泥人张。”
朝云知道技艺顶尖的人都有些怪脾气,轻声说道,“老爷子做活计的时候,别打岔。”曹红也是武学中人,自然知道规矩,连忙点点头,“知道了,泥人张前辈。”
老头那双枯瘦的手,一碰上了这些泥胎塑成的东西,便灵巧无比。他手上不停摆弄,把已经捏好的各个身体部件重新揉在一起,进行组合。那些泥土似乎便有了生命,在他手下渐渐鲜活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栩栩如生的泥人便暗访在桌前。仔细一看,浑然是曹红的模样。肌肤色泽,五官神态,肢体神情,与旁边的曹红真人一比,俨然是双胞胎姐妹。
难怪泥人张享有“大夏第一泥人”的盛名。他与孙一刀都堪称是工匠界的传奇人物。但是,泥人张早已隐居多年,不复问世事了。所以平常之人都认不出这位泥人大师。
而陆望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居然能请的动他,制作出了曹红的泥人,真是让曹红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泥人张就在陆显当初留给陆望的那张名单上。
经营多年,陆显留给陆望的,是一张宝贵的人脉网。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山野之间,都有能助陆望一臂之力的良臣直士或奇人异士。镇铁川、泥人张都是其中翘楚。
泥人张带着满意的神情,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是他接到陆望的请求后,马不停蹄赶出来的。虽然时间紧迫,但仍然精工细作,令人惊叹。曹红的泥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怀胎十月生下来,爱惜不已。
朝云对曹红说道,“快,把你平常穿的衣服拿出来。给泥人套上。”曹红点头,拿出准备好的一套衣服,小心地给泥人穿上。现在,就算走近细看,也难以发现是个泥人。
曹红给泥人套上衣服以后,蓦然一看还以为是本人坐在桌前打盹,真是像得十成十。泥人张完成后,便盖上那个空箱子,规规矩矩地退回到朝云身后,又变成了那个沉默朴实的老仆人。
朝云带着泥人张,离开了房间。曹红立即跳到床帐后,隐藏好身形。窗外响起轻轻的口哨声。贺怀远和玄千尺推开门,与朝云打了个照面,便也跳入床帐后埋伏。
现在一切已经就位。穿着曹红衣服的泥人坐在桌前打盹,恍如真人。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房间十分安静。
朝云一边往大门走,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陆望精心布置了这一切,就是在等待对方的出击。他说过,对方终究要引火烧身。杀害了五条人命,设下了精巧的连环局,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黑手,就在内阁之中。
而现在,曹红到过陆府的消息,已经通过飞花,传到了饶弥午耳中。饶弥午,应该要有所行动了。
他现在会来吗?曹红能否自如应付?朝云心中忖度着。她相信陆望的判断力。陆望已经派出了贺怀远和玄千尺,埋伏在曹红的房间中,而那个坐在桌前的泥人,也足以迷惑别人。陆望要策划的,是一场瓮中捉鳖。
朝云正心神不定地走到大门,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她抬头一看,吃了一惊。男子浑身煞气,一脸络腮胡,穿着黑衣,佩戴着弯刀。在那张粗犷的脸上,两道浓眉连在一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狐疑地眼神打量着朝云。
“你是谁?”朝云冷冷问道。
守在门口的探子首领见两人撞上,暗暗叫苦,连忙迎了上来,打躬作揖,向朝云说道,“云管家,您怎么就出来了?”
朝云并不答话,只是瞟着这男子,沉声问道,“不干你的事。我问你,这是谁?你们不是不肯放人进来的吗?这人怎么出入自如?”
“这。。”首领面色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看看朝云,又看看男子,一副谁都不敢得罪的样子。
正在僵持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让他来的。”
朝云放眼望去,饶弥午缓缓走来,皮笑肉不笑地对朝云说道,“云管家,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