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夏日的傍晚,暑气还未消退。京都的大街上阵阵热浪袭来。陆望与贺怀远却心急火燎地策马狂奔,往京郊的太平庄而来。
这里是存放横死之人的尸身之处。那些没有下葬,又暂时没有棺木之人,只有在死后孤零零地栖身于此。莫虚、柔曼与金五娘的尸首还未下葬,又无亲人认领掩埋,便由官府暂时停灵于此,待日后一并拉到京郊坟岗安葬。
太平庄便是这样一个普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而陆望,却带着贺怀远心急如焚地一头扎了进来。看守太平庄的老汉一头雾水,领着他们去寻找这几人停灵的地方。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们找到了这几具蒙着白布的尸身。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带路的老汉心里也有些发毛,提着灯笼便溜之大吉,留下这两个年轻人。贺怀远看着一脸的凝重的陆望,心里毫无畏惧。与陆望并肩战斗这么多日子,他早已对这位年轻的主人全身心地信任,把自己的生命都托付给了陆望。
陆望走到莫虚尸身前,伸出手,刚要揭开白布,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陆望的身体僵住了,手停在半空。而贺怀远立即绷紧了脊背,手按在了随身的佩剑上。
“陆大人,贺参军,是小女子,不用紧张。”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到耳边,似曾相识。陆望与贺怀远转过身,只见一个俏丽的紫衣女子提着一个灯笼,落落大方地站在眼前,毫无扭捏之态。
居然是她!暖红轩现在的头牌,绯雪!一个千娇百媚的当红歌伎,居然笑嘻嘻地站在盖着白布的死人堆里,这情形实在诡异。陆望与贺怀远是丝毫也笑不出来,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绯雪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在京都的达官贵人中穿梭,丝毫不怯场。她对二人的冷落不以为意,笑吟吟地说道,“两位大人,我今天来,是作你们的朋友的。对我这么充满敌意,对你们找出他们的死因,可没有好处哦!”
这几句话看似绵软,却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说出了他们今天来太平庄的目的。这个绯雪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在见到绯雪的第一眼,陆望心中就有个直觉,她不是个简单的,卖艺女子。此刻,更证明了他的判断。他看着绯雪,一字一句地问道。虽然不指望她能如实回答,但却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绯雪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把灯笼提到自己娇艳的脸庞边,说道,“现在,我是暖红轩的歌伎绯雪。如果有一天,你们应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的。”
陆望微微一笑,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知道他们的死因?”这起连环命案中的两个死者,莫虚与柔曼,都是与暖红轩有直接关联。而莫虚死时,绯雪更是在场,也许,她知道更多内情。
“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绯雪收起了笑脸,神情凝重地说道。“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被杀的情况。但是,倒是发现了疑点。我一直在等你们,查到这里来。终于,你没有让我失望。”
原来,她早就掌握了一些线索。陆望简洁地说道,“为什么要与我们合作?你想得到什么?”对方虽然开口示好,但她背后的势力是敌是友,还是个问题。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绯雪一脸郑重,倒像是肺腑之言。
看来,言尽于此了。起码,此刻他们是盟友。陆望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绯雪点点头,说道,“陆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大概,你也猜到了。你去查看一下他们的口唇内部,就会有所发现了。”
贺怀远立即上前一步,掀开莫虚身上的白布。陆望凑上前去,掰开莫虚的嘴唇,戴上指套,伸进口唇内摸索。绯雪也走到跟前,用灯笼照亮。
莫虚的口唇内,一片冰冷粘腻,更为奇怪的是,上下鄂居然如石块般坚硬,但又找不到血迹。贺怀远惊呼道,“这是什么死法?不像是凶器所伤!”
他们又掀开柔曼、金五娘的尸身,掀开口唇查看。一模一样的状况!绯雪沉声道,“我想,贾华和杨威,大概也是同样的情况。”
陆望出神地凝望着前方,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真正的死因。扎杰用这种手法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然后再制造杀人预告,最后割下了杨威的头颅,栽赃给上官无妄。”
他此刻胸有成竹,让贺怀远和绯雪都大受鼓舞。“大人,他们的死因是。。”贺怀远急切地问道,绯雪也盯着陆望的脸,想从中挖出一些讯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脏腑也都是像石头一样的硬块。而且,没有血迹。”陆望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怀远,你剖开看看吧。”
贺怀远立即戴上手套,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麻利地割开了莫虚的胸膛和肚子上的皮肤。果不其然。在这个壮汉的肚腹之内,脏腑居然都坚硬如石块,敲打上去竟“砰砰”作响。贺怀远和绯雪都瞠目结舌,觉得不可置信。
“他们。。是冻死的。”陆望缓缓说道。
“冻。。死?”绯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早已在暗中秘密调查,发现了这几个被害者尸身上的可疑之处,但却百思不得其解。今夜,她本想去给陆望的府邸,偷偷示警,却无意中发现,他带着贺怀远往京郊而来,便一路跟踪,尾随到了太平庄。
在这样闷热的夏季,居然有人会被冻死?凶手又是怎么做到的呢?陆望的答案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但是他却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人物,绝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乱开玩笑。贺怀远和绯雪都紧张地盯着陆望,等着他揭晓谜底。
重新给死者盖上白布,陆望脱下指套,淡淡说道,“怀远,你抓捕扎杰的时候,一定在他身上还发现了一把精致的玉壶。”
贺怀远大惊失色,立即说道,“的确有这样一把小小的玉壶,藏在他的怀里。他说是用来装酒的。不过当时,里面是空的,也没有发现有酒。这把壶,也和命案有关吗?”
“当然有关。”陆望笃定地说道,“他用来杀人的凶器,就是这把玉壶,和竹管。”
“这怎么可能?”绯雪惊叫道,“这种东西,连一个小孩都伤不了。”
“那要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了。”陆望墨黑的眼瞳望着窗外的星空,显得幽远而神秘。“如果,里面装的是玄冰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