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迟疑地问道,“陆望大人,是明国公陆望吗?陆显大人的公子?”
玄千尺谨慎地环顾四周,对他点点头。柳三弦似乎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接到陆大人派人传给我的消息了。谢谢大人。”玄千尺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回国的俘虏的队伍。身后那些欢笑和眼泪,与柳三弦毫无关系。因为,他早已是孤身一人。在被戎人俘虏之前,他的家室便早早亡故,只剩他一人在这时间。
在做将作大监时,柳三弦有一次给贵妃崔如心打制的器物,不合她的心意,因此得罪了崔如心,被找了个理由发配到苦寒的边地。在一次戎人的抢掠中,他也与当地的百姓一起,被掳到了北戎。
他本以为自己会老死在遥远的异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到大夏的土地上。只是,双脚踏入了大夏的国境,自己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在被押送回来的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陌生人传给他的讯息,要他等待陆望派人来接他。这个传讯的人,附上了一件他当年为明国公陆显打制的器物,作为凭信。
当年,在崔如心想把他置于死地时,是陆显想办法保下了他的性命,让他得以改为发配边地。对柳三弦来说,陆显就是救命的恩人。他也对陆显发誓,会为他做任何事。在临走前,他把这件亲手打制的器物献给陆显,作为日后相见的凭信。
现在,这件凭信又重新出现在柳三弦眼前。他知道,完成自己的使命的时刻到了。甚至他也敏感地猜到,这次看似突如其来的换俘,也许也是为了争取自己回到大夏的努力。
虽然亲人已经不在世,但是他的余生也有了意义。这就是,兑现自己的承诺,为死去的陆显而活。
经过长途颠簸之后,来到京城的柳三弦直接进了陆望的府邸。眼前的府邸有些陌生,并不是他曾经造访过得陆显的居所。柳三弦有些疑惑地看着玄千尺,想问问缘由,又欲言又止。
玄千尺看出了他的心事,淡淡地解释道,“这里原来是御史大夫赵合章的旧宅,也是陆大人的外祖父。京城兵乱之后,陆大人便从旧府搬了出来,住到这里。”
柳三弦点点头,感叹道,“我那时在边地,也听说了。短短时光,物是人非。老大人也。。”他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对陆显,他始终抱有一种深厚的感恩与怀念。
到了陆望的小书房,柳三弦跟着玄千尺进了那扇门。如他所料,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坐在正中的书桌后,穿着便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只是神情略为疲惫。他身后站了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穿着家常的袍子,看上去甚为干练。
柳三弦见这青年男子好生面熟,便料到他应该是陆显之子,陆望。而那中年男子,像极了他见过的陆府的管家陆宽,只是略为老态了些。他向青年男子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陆大人,柳三弦谢大人救命之恩。”
陆望微微一笑,说道,“柳先生真是个通达人,我父亲一点也没说错。你如何知道,是我让你从北戎回到了大夏?”
柳三弦坦然说道,“我多年前,曾经得老大人相救,逃脱了崔如心的加害。这次这么大规模的换俘,陆大人又让人前去接我,我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也猜得到与我有关。”
陆宽笑眯眯地对陆望说道,“少爷,我没说错吧。柳大人是个透明心肝,一想就透。何况他是个重情分的君子,念着老爷的旧情,是怎么样也会前来相见的。”
“陆管家,我们虽然当年见面时间极短,难为你还记得我。”柳三弦对这位胖胖的管家颇有好感。他也是陆显当年最信任的人,如今跟在陆望身边,可见外面所传的陆望弑父的流言定然是胡说。陆显能把与自己相见的信物与最信任的管家留给陆望,就说明了一切。
他掏出信物,放在书桌上,对陆望真诚地说道,“陆大人,我这条命是老大人给的。而我在风烛残年,能够从蛮荒之地回到大夏,更是拜你所赐。受人恩惠,无以为报,只有我这条老命了。请大人赐教,要我做些什么?我定然全力以赴。”
“好!柳先生真爽快!”陆望击节赞叹,对眼前这位干瘦的将作大监,又多了一份敬重与赞赏。“这次也是机缘凑巧,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把你从北戎人的手中夺回来。父亲在临终前给了我一份名单,你就在这名单上。”
“名单?”柳三弦有些疑惑。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得到陆显如此重视。
“是的。”陆望点点头,说道,“都是父亲信得过,又可用之人。我一直存了个心思,要把你从北戎带回来。这次正好碰上了暖红轩连环案,抓获的凶手是北戎皇子,因此作为条件之一,把你从北戎换了回来。”
“原来如此。”柳三弦心里颇有得遇知音之感,感叹道,“难得老大人如此器重。我恨不得肝脑涂地,报答他老人家。陆大人年轻有为,那三百多名也蒙大人的恩典,得以回家了。我从边境来时,那些回国的俘虏和他们的亲人们都哭得昏天黑地的。”
“我也是聊尽一点微薄之力吧。”陆望知道与亲人分离的滋味,所以也一手促成平民俘虏的回归。“柳先生,请你来,是为了一件极秘密的事。可能会有极大的危险。如果先生愿意,便留下来。如果不愿意,只想安享晚年,我也不勉强,便让人送先生走。”
柳三弦心里一紧,知道陆望将要讲到正题。如果他不愿意再劳累,此刻便要求离开,陆望也不会拦阻他,还会奉上银两相助。只是柳三弦虽然只是与工匠打交道的将作大监,却有古君子之风,一诺千金。
这时,他激动地从座位中站起来,说道,“陆大人真是太瞧不起我老头子了。既然开了口,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绝不去外头求什么安逸的晚年。”
陆望注视了他一会儿,朝陆宽使了个眼神。陆宽走到书房靠墙的书柜旁,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了一卷发黄的牛皮纸。玄千尺接了过来,把它递给柳三弦。
“柳先生,请打开来看看。”陆望的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芒,像是在期待一件等待已久的事。
柳三弦缓缓打开了那卷牛皮纸。在发黄的纸面上,精准地绘制了许多通道与房间。柳三弦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兵工厂的布局。
“这个兵工厂,就在我家老宅的地下。”陆望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