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饭厅里,陆望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看着款款走来的飞花。她穿着一条杏黄色裙子,显得脸色有些发白,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僵硬。看来,她自己没能很好地处理好伤势。如果再不加以诊治,恐怕箭毒会深入骨髓,那时飞花就性命堪忧。
飞花自己不是三岁小儿,也知道毒箭的厉害。但是,她就是不开口求救,也让陆望无可奈何。陆望在心中暗自思量,一定要把此事挑开,但又不能让飞花知道,自己已经在怀疑跟踪她,寒了她的心。
向陆望见过礼,飞花便安静地坐下来,准备用饭。满桌丰盛的早餐,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她的小脸下巴尖尖,苍白而无血色,有些呆滞地盯着桌上的碗碟。
其实,飞花此时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伤口在收缩,让她的神经都似乎要疼得麻木了。而她更担心的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有新的鲜血渗出来,被陆望发现。
她的心中有一份骄傲,希望自己能成为陆望的助力,而不是他的累赘和负担。就算知道,那只箭上有毒,她也不愿意开口去请求陆望的援手。
在她内心的深处,希望自己不被陆望当做那个被饶弥午豢养多年的歌舞伎,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支持他的女人。那隐秘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与陆望站在一起风雨与共,也只能是个奢望。特别是知道朝云的份量以后,她更能认清现实。
飞花知道,唯一能要求的,只是自己在陆望面前,更有尊严一些。正是这份骄傲,在支撑着她,没有在陆望面前倒下。毕竟,在心底暗暗恋慕一个敬仰的男人,而又清楚地知道没有任何可能性,对任何女人而言,都是一种难言的痛苦。特别是飞花,这样的绝色美姬。
陆望见她肩膀僵直,脸色发白,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最近不太舒服?”飞花强忍着疼痛,摇摇头,缓缓说道,“大概昨夜没有睡好。”陆望见她如此要强,并没有说出实情,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他哪里知道,飞花心中的百转千回。
看来,只能让玄百里上场了。他敲了敲正在埋头大嚼的玄百里的头,轻声呵斥道,“小馋猫,只知道吃。”玄百里抬起头,只见陆望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恍然大悟,连忙吞下一个荷香丸子,擦了擦嘴,说道,“飞花姐姐看上去胃口不太好呢。”
“不是啊。”飞花连忙分辩道,“我是看这桌上好吃的太多了,都挑花了眼。”说罢,她提起筷子,作势要去夹一个虾饺。
“飞花姐姐,”玄百里连忙站起来,朝飞花身边跑了过来,“我看你脸色有些发白,大概是没睡好。你身子不舒服,我来替你夹吧。”
不等飞花推却,玄百里自作主张地端起飞花的瓷碗,嘟着嘴,在满桌的菜中挑了起来。“这个虾饺好。。这个酱牛肉也不错,来两片。。”他自顾自地七挑八拣,往飞花的碗里堆满了食物。飞花看着碗中堆成小山的食物,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玄百里满意地放下碗筷,摆在飞花面前,催促道,“飞花姐,快吃啊。”他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挥动着手臂,一只手按在飞花的肩头,像在殷勤劝慰。
没想到,玄百里的手刚一搭上飞花的肩膀,她忽然脸色大变,面孔扭曲,捂住肩头大叫一声,痛得直冒冷汗。玄百里的手所按的地方,正是飞花受伤的肩头。
此时,玄百里轻轻一碰,那箭伤处的毒血便又汩汩流了出来,渗透到杏黄的衣衫上,露出点点血色,触目惊心。那毒性已经深入血液,流出的血液还泛着黑,弄得飞花的肩头一片狼藉。
飞花疼痛难忍,弯腰趴在桌子上,上身僵直不动。玄百里迅速地看了陆望一眼,大叫道,“飞花姐姐,你怎么流血了?来人啊!来人啊!”
眼见飞花已经闭着眼睛趴下,陆望迅速起身,走到飞花面前,撕开肩头的医料。他仔细观察伤口,果然是箭伤。那被毒箭射穿的地方已经溃烂,虽然洒了金疮药,但是仍然像一个红黑色的洞口,肉片外翻。流出来的血液也带有腥味,明显具有强烈的毒性。
“飞花,你受伤了。”陆望看这伤口如此严重,知道她想必受了极大的痛楚。刚才,她还强忍着剧痛,支撑着坐在桌边,与他们共进早餐,这是需要何等的毅力。“你早该告诉我们,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陆望的叹气声,飞花已经无力抬起头来。她眼泛泪花,喉头哽咽着,“对不起,大人,我。。真没用。”想到自己不仅没有把事情办好,反而还身中箭伤,更有可能连累陆望,飞花的心像一块破布一样,紧紧揪成一团,而又感到无能为力。
“你这个傻姑娘!”陆望看着她抖动的肩头,知道她埋在双手中的脸正在轻轻啜泣。而此时他能做的,只能为她尽快疗伤。
他看准那伤口溃烂处,迅速出手,点中了周围的穴位,控制住毒性的蔓延。如果再放任飞花这么隐瞒下去,再过几个小时,这个风姿绰约的飞花,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飞花感觉到了肩膀的伤口处陆望的动作,知道他在为自己做紧急处理。剧烈的疼痛立即有所缓解。起码,毒液的蔓延被阻止了。但是,已经溃烂的伤口需要立即诊治。
陆望对玄百里说道,“快,去请三娘过来。让她来照顾飞花。我马上带她回房,给她上药。”玄百里听了,知道事情危急,丝毫迟缓不得,立即飞奔而去。
正趴在桌上哭泣的飞花,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原来是陆望已经把自己打横抱起,用强壮的胳膊搂着她,飞快地往她的房间跑去。他要与这毒性赛跑,争取在她的伤口恶化得更严重之前,为她解毒。
飞花无力地倒在陆望的怀抱中,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得面上一阵潮红。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私自前往饶弥午府邸,结果盗不成东西反而身负重伤,给陆望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这让她不由得憎恨自己的无能与莽撞。
她一心只想为陆望分忧,没料到反而成为惹祸的累赘。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奔涌而出,打湿了陆望的衣衫。
“你这个傻姑娘,哭什么!”陆望感到胸口的濡湿,轻声劝道,“这点毒我还解得了。你放心,我不准你出事。”飞花身世堪怜,又是孤女,被饶弥午挟持利用,当做棋子。这样的境地里,她还深明大义,能弃暗投明,让陆望又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飞花听了这话,倒情愿此时死在他怀里。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是何其有幸。自己不用再为心底隐秘德尔情感而烦恼,而陆望也不会被她牵累。
刚才在餐桌旁勉强支撑,已经耗光了体内的精力。此时飞花悲从中来,心力已失,精神便松懈下来,心中竟然隐隐有求死的念头。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