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把昏迷的飞花放在床上,立即封住她的全身穴道。已经赶过来的三娘准备好脸盆湿巾,为飞花擦身。陆望探了探飞花的额头,触手所及,是一片滚烫,显然正在发烧。这是毒液侵入肌体,引起的连锁反应。
三娘已经听玄百里说了事情的始末,摇摇头,叹道,“这姑娘太固执了啊!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硬扛呢!”
陆望对三娘说道,“三娘,这几天,劳烦你在她身边好好照顾。你在这,也方便些。”三娘点头,“少爷放心,这么水灵灵的姑娘,我可不能让她这么冤枉送掉了一条小命。”
这时,陆宽也送来了药箱。陆望取过药箱中的银针,取出银针,插入飞花肩膀与命门穴道。玄百里也递过师门独有的治疗箭伤的药丸。陆望接过两丸黑色的药丸,用手捏碎,揉成膏状,细心敷在飞花肩头的箭伤处。
处理完伤口,陆望松了一口气,轻轻拉上盖住飞花身上的薄纱。她现在身上忽冷忽热,正处在高烧中,神智也不太清楚。脸蛋也从之前的发白变成一片血红,嘴里呢喃着几个含糊的音节,“走。。离开。。哥哥。。”
陆宽仔细听了,有些吃惊,问道,“少爷,难道飞花想离开这里?”陆望沉吟了一会儿,凝视着她熟睡的脸蛋,说道,“这恐怕与她私自潜入饶弥午府邸有关。看上去,她是去找一样东西。不过,很有可能,是为了梁天成。”
“梁天成知道这事?”陆宽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如果事情与梁天成有关,那是否是由梁天成策划,并指示飞花潜入饶弥午府邸,就十分值得怀疑了。
陆望摇摇头,说道,“我把梁天成安置在了极为可靠的地方。而且,那里还有我派去的守卫,保护他的安全,同时也是监视他。梁天成最近都没有与飞花见面,而且他也没有独自出去过,或是给谁传递过信息。”
“那为什么飞花要这么做呢?”陆宽有些狐疑。如果不是梁天成指使,那飞花的行动真是让人想不通了。
“我还是认为,应该信任梁天成和飞花兄妹。”陆望说道,“他们为府里做了不少事。这些事,如果让饶弥午知道了,基本上就是彻底决裂了。他们受到饶弥午父子很深的伤害,在感情上也是无法接受再为饶氏父子做事的。我私下里冷眼旁观,他们俩都是可信得过的。”
“那就好。”陆宽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万一飞花兄妹起了异心,暗中与饶弥午父子接触,往陆望背后捅一刀,那这种伤害可能是致命的。在这么危险的时局中,陆望做的工作,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她现在因为中了毒箭,毒液在身体里已经起了作用。我已经给她用了药,封闭了穴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是她也烧的很厉害。”陆望有些忧心地回头看了飞花一眼,“宽叔,这边要请你看顾些。我已经让三娘这几天贴身照顾飞花,以免有失。”
“少爷,你对人真是太好了。”陆宽与三娘齐声叹道。陆望平日事务繁杂,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还能如此记挂关注飞花的安危,真是心地仁慈。
陆望不以为意,挥挥手,“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战友。你们,更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看着陆宽和三娘的眼神,充满真诚,让二人也为之动容。“放心吧,少爷,这儿交给我们了。”
处理完飞花的伤势,陆望来到安置梁天成的处所。这里是在闹市中的一条小巷,走进低矮昏暗的门口,再往里走几十步,居然是别有洞天,出现了一个安静整洁的小院落,与外面的喧嚣繁华隔绝开来。
守卫在这里的人也穿着便服,打扮成家仆模样,坐在院落中。见陆望进来,便齐刷刷地起身,向陆望行礼。陆望示意他们归位,向梁天成的房间走去。
梁天成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阳光照在书页上,让他的眼睛有些发花。他揉揉眼睛,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抬头向门口看去,却发现陆望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大人!”梁天成惊喜地站起来,连忙拖着瘸腿向门口疾步走去。陆望在他心中,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把他从地狱的无边黑暗中拯救出来。从脱离了那个昏暗的皇陵寝庙起,他就把陆望视为一生的恩人。
陆望微笑着走向他,一起在书桌旁坐下。他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梁天成放在桌上的书,亲切地问道,“看的什么书?”
梁天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答道,“一些闲书。现在总算轻松下来了,不像以前那样憋屈,又提心吊胆,所以就看看书,也算一偿多年的心愿吧。”他虽然身世悲催,遭遇了非人的虐待,但却仍是仰慕学子,平常无事时也看书自娱。
桌上摊开的书正是一本《皇图舆纪志》,翻到的那一页,是桃源县的地形图。陆望轻轻“哦”了一声,指着图上的地方,问道,“你去过这里吗?”
梁天成爽朗地笑了,说道,“不瞒大人说,我老家就是桃源县人。我和妹妹飞花,童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后来,只是因为家里遭了难,才流落道京城。所以,我们才。。”说到后面的事,他叹了口气。
后来,他被强行阉割,送进魏王府,又逐出,而妹妹则沦为饶弥午府中的歌舞伎。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从他们离开家乡开始的厄运。
陆望心中一动,问道,“桃源县是在京都附近吗?”梁天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远着呢。在西蜀。我们现在,也回不去了。”
“你们,想回去吗?”陆望的眼神闪亮,盯着梁天成的脸。
“这个,是当然了。”梁天成搓搓手,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们兄妹蒙大人搭救,从苦海中爬了上来。每次说起大人的恩情,我和妹妹都私下里流泪。只是,我现在躲在这里,空耗粮食,还让大人派这么多人手来保护我。我只是惭愧。。”
“回到家乡,你能够做什么呢?”陆望似乎了解了他的心情,颇为体谅,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可以做工,勉强养活自己,倒是可以的。”梁天成眼神坚定,又有些不安,“我不想拖累大人。”
拖累?陆望心中不由得感到好气又好笑。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两兄妹的想法,纯朴而又简单。“你和妹妹说起过,想回去的事吗?”
梁天成有些迟疑,回忆道,“说过几次。也是闲聊的时候,顺便说说。我知道现在是不可能的,更不能让大人为我的事操心。我已经够给大人添麻烦了。”
说到这里,陆望猛然明白了。飞花连续几夜奇怪的举动,甚至不惜危险,夜入饶弥午府邸,想要的偷到那书房暗格中的东西。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帮助她的哥哥梁天成,完成这个心愿。
而她又不想“麻烦”陆望,更不想“拖累”陆望,所以自作主张,导演了这样一出“夜探饶府”的戏。没想到,功亏一篑,自己还受了重伤。
陆望摇摇头,暗自叹道,飞花啊飞花,真是个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