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与饶弥午一起来到了东边的城门。根据军士的报告,这里的情况最为严重。而其他三个城门,朝云也各自派了人手过去处理。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陆望策划的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火是镇铁川派九星门的门人放的。而大骂饶弥午父子,也是他们带头闹起来的。不过,效果却是好得出乎意料。
大概饶弥午父子平日里也是犯了众怒,京都的百姓们早就对他们敢怒不敢言。而这次的城门大火,九星门的门人化妆成普通百姓,大喊反饶口号,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大家伙强烈的共鸣。
火势越来越大,滚滚黑烟直冲而上,把城墙都熏黑了。而向城门汇聚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里军士在扑火,那边就有百姓自发地往里添柴,扔稻草,让疲惫的军士们应接不暇,疲于奔命,但火势却丝毫没有止住的趋势。
再加上有九星门的人在坐镇指挥,里外呼应,这诡异的大火越烧越旺。更要命的是,这场大火已经变成了一场自发的反饶行动。本来只是计划引出饶弥午,牵扯住他的时间和精力,空出书房,为陆望下面的行动争取时间和空间。
而令人意外的是,得知纵火者大喊反饶口号,许多平日里温良的百姓也冲到城门,一起加入了怒喊反饶口号的队伍。在熊熊大火旁,百姓愤怒的呼声逐渐高涨,震耳欲聋。“饶弥午奸贼!”“饶士诠奸贼!”“打倒饶家党!”“严惩饶家!”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震破天际。在场的军士们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会他们的叫喊与恐吓。自发赶来的群众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洪流,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
在这些平时庸庸碌碌的普通百姓身上,一种反抗的力量正在迅速滋生,飞快成长。而今天这场大火引发的反饶行动,还只是这种力量的一次预演而已。
这些生如草芥的平民,每一个个体,就像无足轻重的蚂蚁,然而,当有人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将他们聚合在一起,那这些沉默的人民,就如同脚下坚实的大地,终究会释放出天崩地裂的力量。
而一切践踏百姓尊严的强权,都将在这股卑微而伟大的力量前颤抖!等待他们的,是最终被碾为齑粉的结局。
在声势浩大的反饶口号中,饶弥午面色铁青,内心也感到了剧烈的恐惧。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那饶家面临的,将是洪水猛兽一般愤怒的人群。贵为朝中重臣,到那时也只能被撕成碎片,成为祭品。
饶弥午声音发抖,转过头,对朝云说道,“云管家,你看到了吗?这些刁民,是要造反哪!请下令立即让所有军士全力出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这畜牲果然心黑手狠!朝云在心中暗暗骂道,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城墙,让他掉进火堆中殉葬。
不过此时,她也只得按捺下来,徐徐说道,“这样的话,也能随便说得?如果达勒将军是这样的意思,那当初带着狄军进入大夏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的大夏百姓杀光!杀光,烧光,抢光,有用吗?”
“难道让他们这么胡闹下去?”饶弥午焦急地跺着脚,又不敢下去面对这些愤怒的百姓。他知道,只要他一出现在人群里,就会被撕得粉碎。
朝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盯着城墙下涌动的人头。“现在贸然动手杀人,只会激起这群暴民的反抗。那时候,人越来越多,我们更加无法控制局势。除非你能把京城的百姓杀光,否则不要说这样的蠢话。公然杀害这么多百姓,只会陷将军于不义,成为大夏公敌。”
她顿了一顿,厉声问道,“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饶弥午只想让朝云尽快发兵,听到她一下子把这个大帽子扣在自己头上,不禁哑然。
的确,现在局势随时可能失控。饶弥午也没有把握,出兵就一定能够控制住愤怒的人群。如果一旦陷入混战,京都将大乱。而这是已经成为统治者的刘义豫与狄人并不愿意看到的。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维持京都的稳定是首要任务,这样才能让他们继续吸血,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饶弥午叹了一口气,欲哭无泪,几乎哀求道,“那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总不能让这些暴民为所欲为啊!”
朝云在人群中搜索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高大军人,跨着骏马,手持长矛,不时从人群中抱起在推挤中不慎受伤的百姓,护送到安全的地带。呵!贺怀远,你如约来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指向人群,向身边的随从军官问道,“那是哪个营的军官?身手很是利索。”随从仔细一看,立即认出了贺怀远,脸面说道,“这人可是鼎鼎有名,和达勒将军都交过手的,而且还赢了。”
“哦?”朝云装作恍然大悟道,“是明国公陆望的参军,贺怀远?他可是个人物。”随从纷纷点头称是。
饶弥午也曾经下力气与贺怀远交好,还在自己府邸中与他密会过,视为自己埋在陆望身边的一个眼线,甚至是定时炸弹。此时,见了贺怀远,他心中一动,也连声称赞,“贺参军在京中可是大大的有名!不如请他上来一见?”
此话一出,正合朝云的意思。她点头,命随从去请贺怀远上城墙一见。贺怀远此时出现,正是出于陆望的安排,要去朝云在此“巧遇”一番。
上了城墙,朝云意味深长地问道,“贺参军,我刚才见你救助那些受伤的百姓,很是英武。想必在这些百姓中,也甚有威望吧。”确实,贺怀远对京城的很多百姓来说,是个熟面孔了。在瘟疫事件中,他一直操持着救助百姓的相关事宜,大受百姓爱戴和欢迎。人人都知道,他是明国公陆大人的好参军。
贺怀远谦虚地说道,“只是听说这里出了些乱子,就来看看。”
朝云眼珠一转,似乎已经想到了解决这场危机的办法。她神秘一笑,说道,“贺参军,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这些百姓乖乖离去。只是,要请你出个面。”
“我?”贺怀远装出一副狐疑表情。朝云暗暗赞道,怀远的演技大有长进,十分自然。她肚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说道,“要请你宣布一个决定。百姓必然离去。”
“什么决定?”贺怀远欣喜地说道,“但凭吩咐。”
“很简单,”朝云缓缓说道,“你告诉百姓们,十岁以下儿童与五十岁以上老人,可以由家主带到兵部衙门,按人头每人领一升米。但是,必须家主领去。这些百姓中,壮年人大都上有老,下有小。有米可领,必定蜂拥而至。这里就解围了。军士扑火,就简单多了。”
“兵。。兵部衙门?”饶弥午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们兵部哪有那么多米可以领?”
“前几日,你不是扣下了十个边关营地的军粮,私藏在自己的仓库吗?”朝云冷冷地问道,看着天边的云,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被饶弥午扣下的军粮,是报作腐烂,在兵部账上勾销的。这被陆望侦知,正好此刻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