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的心潮澎湃。显然,杏娘身上的秘密,与皇室有关,更与刘义豫有关。以至于每次刘义豫接触到与杏有关的东西,都极为狂躁,表现反常。清风观中温若兰头上戴的杏花,曾经让他方寸大乱。这一切的源头,也许,就在杏娘身上。
沉吟了半晌,陆望问道,“娘娘是怎么过世的?”懿妃,也就是杏娘当时正值盛年,又刚刚产下二殿下刘允中,正是得宠当红的时候。她的过世,极为蹊跷。
时至今日,刘义谦也许都未能对她完全忘情。这从丧母的刘允中一直得到器重,手上掌握着军国重权,也可看出端倪。皇帝刘义谦,对那朵过早凋零的杏花,大概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吧。
谁知道,马公公也是疑惑地摇摇头,说道,“娘娘的身体虽然有些弱,又刚产下小皇子不久,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有一晚,禁宫有人闯入,还进了娘娘的寝宫。虽然那人最后被捉拿处死了,但是娘娘却大概受了惊,从此一病不起。”
闯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玄寒灼。马公公也不完全了解当年的内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玄寒灼被禁军发现之后,把天星玦交给了陆显,便自尽而亡了。但懿妃之后一病不起,大概是与这次玄寒灼夜闯禁宫与她相见有关。
“太医没有把娘娘诊治好吗?”陆望问道。既然之前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宿疾,那因为一场所谓的“受惊”,就一命呜呼,也是颇为可疑。
马公公抹着泪,叹息着说道,“我们也没想到啊。娘娘在床上躺了一些日子,虽说病势沉重,但是也不至于送了命。来诊治的太医也说,娘娘也好好将息,慢慢恢复。”
“既然如此,那娘娘又怎么会得了急病而亡呢?”陆望想到,看了懿妃的病乃是沉绵之病,并不会立即让人送了性命。那她的暴毙,就显然因为“受惊”引起的。
马公公痛楚地说道,“谁知道,有一日早饭后,我们都被遣走,没有人在娘娘跟前当差。到了晚间,忽然就听说娘娘殁了!我们这些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除了绣春,没有人能去送娘娘最后一程!”
绣春!陆望的脑子里像放了一阵烟花,晕头转向。绣春就是三娘!若不是当时在陆望的京郊别院,温若兰意外撞见三娘,把她的闺名绣春脱口而出,陆望更不会知道三娘的这个名字。
而三娘,居然是最后一个见过懿妃娘娘的人。懿妃临死前,身边的亲信仆人都不在场,只有她,绣春,也就是陆望的乳母李三娘。
陆望现在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那么多看起来绝无联系的人,忽然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扯在了一起。天边一株杏,何人向阳栽?桃李若解意,他年望春风。他深深地感到,这四句诗里,蕴含了太多的秘密。
看着陆望惊讶的表情,马公公说道,“绣春就是三娘。多年来,也承蒙她照顾。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太监,才能不缺吃,不缺穿。三娘真是个重情意的好人哪!”
“三娘常常来看你吗?”陆望沉声问道。马公公感慨地说道,“是啊,她有空就会来,给我带点东西。说的都是以前的一些陈年旧事。有时候,也会说起你。”
马公公看了陆望一眼,低声说道,“你去山上那些年,三娘可是把眼泪都流干了。她活着一口气,就为了等着亲眼看到你回来了。你可是三娘的命根子。”
陆望也颇为动容。他知道在府邸中,三娘和宽叔就是他最亲的人。可是,三娘的心中,似乎也有不少秘密,并没有对他全盘托出。他绝对信任三娘对他慈母般的爱。是什么原因,让她对陆望仍然有所保留,没有直言相告呢?
他向马公公追问之后的事情。“懿妃娘娘过世以后,你就被派到这里来守庙来了吗?”
马公公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以前是娘娘的总管太监。娘娘过身以后,我们也没有在身边服侍着,只是稀里糊涂地让他们把娘娘葬了。我也没见着娘娘的遗容,难过地捶胸顿足。于是我去找刘义谦的总管太监曲公公,想见娘娘最后一面。”
“见到了吗?”陆望猜测着,刘义谦的性子,未必会给这个可怜的老太监这种恩典。
果然,马公公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不但没见到,刘义谦还大怒,把我赶到了皇陵,来守寝庙。就这样,一直守到现在。没关系,我也快入土了。等我到了地下,就能见到娘娘了。”
大怒?陆望心里暗想道,懿妃娘娘的死,果然疑点重重。一个贴身服侍懿妃的老太监,想要见见懿妃的遗容,都被粗暴拒绝了。很可能,也是因此触怒了当时的皇帝刘义谦,找了个理由,把马公公打发到皇陵寝庙,形同放逐。
这也使得当年那段历史,永远地尘封了。而陆望由于与马公公的特殊关系,才意外得知,让那段诡谲的宫廷秘史露出了一鳞半爪。
自己意外碰触到了一段隐秘的宫廷史,却不得其门而入,始终在门外徘徊。父亲留下的那四行诗,影影绰绰,似乎说了什么,细看之下,又什么都没说。
陆望心里有些焦躁。看来马公公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若不是今天马公公见到飞花与梁天成兄妹前来辞别,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自己还是一直蒙在鼓里。三娘,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自己呢?
带着重重疑虑,陆望带着飞花兄妹离开了皇陵寝庙。将他们分别安置好,嘱咐他们按计划准备,陆望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此时已经是深夜,陆望在书房中看了一会儿书。不久,门口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少爷,是我,三娘。”熟悉的声音响起,听在陆望耳中,却有些别样滋味在心头。
“进来。”陆望说道。三娘,你来的正好,我心中的疑惑,正需要你来解开。
三娘端着一碗点心,轻轻放在桌上。她关切地看着疲惫的陆望,柔声说道,“少爷,夜深了。先吃点东西,早些睡吧。”
陆望没有动碗中的东西,眼光灼灼地落在三娘脸上。他突然问道,“杏娘死时,说了什么?”
三娘突然浑身一震,目光凝住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陆望。“杏。。娘?”
“就是懿妃娘娘。”陆望步步紧逼,“她死前最后见的是你。你该不会,连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吧?”
听到懿妃的名字,三娘如遭雷击,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