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三娘,你难道不认识杏娘吗?还是你想说,懿妃娘娘死时,你根本不在场?”陆望怒气冲冲地问道。三娘是他最珍视的人。所以,他更不能容忍,最亲近的人对他有丝毫有欺骗与隐瞒,甚至是背叛。
见陆望动了怒,三娘有些着了慌,轻声说道,“少爷,你是怎么知道杏娘的?她,已经过世好多年了。”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陆望冷冷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
三娘低下头,轻轻说道,“是,杏娘,就是懿妃娘娘以前在闺中的小名。她过世时,我就在她跟前。”
啪!陆望突然挥手一扫,把搁在桌上的那碗点心摔得粉碎,汤水溅了一地。他的眼神,冷得像寒潭之月,透出森森的凉意。“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三娘弯下腰,蹲在地上,把瓷碗的碎片一片片捡起,再收拾起来,放在一处。陆望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心里泛出无限的酸楚。难道连三娘也不能信任了吗?那在这天地间,到底还有没有一个没有尔虞我诈的清净角落呢!
“少爷,不是我不告诉你。”三娘心平气和地说道,“是那时你还小,很多事情并不知道内情。知道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反而徒增烦扰。”
“可是这些事情,和父亲留下的遗诗,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为我解答!”陆望愤怒地说道,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老爷写的那四句诗,既然没有明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三娘的眼神很平静,看着陆望,“少爷,你且稍安勿躁。我看着你落地,比谁都要痛惜你。我也老了,只愿看着你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一关。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陆望看着这个一手带大自己的乳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除了在青旻山的十年,他几乎没有与三娘分开过。平日相处的一点一滴,在心头翻涌。
真情是无法作假的。他比别人更清楚,三娘对自己的真切关爱。早已失去母亲的陆望,从三娘那里,享受到了如母般的关怀。不是母亲,胜似母亲。
而现在他对三娘的严厉质问,更是因为害怕失去她,一个母亲般温暖的亲人。三娘的平静,反而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是啊,三娘提醒得对。父亲留下了四句隐晦不明的诗句,也并没有把事情说破,分明是有他的用意。而待在陆府几十年的三娘,即使多知道一些当年宫廷风云的内情,如果父亲对她有交待,那她也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从口里漏出半个字。
也许,不说破,不道破,是父亲为了他好,也是三娘为了他好。世事本就是如此地复杂。而他自己,当初对韦朝云不也是有诸多隐瞒,造成了很多误会吗?就连现在,隔着遥远连绵的青山,他毕生的挚友关云飞,也在西蜀那头恨着他。而他也无从解释。
想到这里,陆望叹了一口气。他走了过来,轻轻按住三娘的手,蹲了下来。三娘愣住了。陆望把自己的脸埋在三娘粗糙的掌间,轻轻说道,“三娘,对不起。我相信你。”
三娘感到了掌间的濡湿。温热的液体在手指间肆虐。她把陆望的脸轻轻捧起来。月光斜照进来,柔和的光辉铺在他光洁的脸颊上。而他已经是满面泪痕。
“唉!傻孩子!”三娘对这个倔强的孩子也是满脸怜惜,为他轻轻揩去泪痕。“没娘的孩子,就是苦啊!”
陆望暂且放下了这桩迷雾重重的宫廷事件。但他知道,杏娘的身影,就像一个幽灵,躲在看不见的暗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个有着无数秘密的亡魂,会被唤醒,讲诉她的故事。也许,这个故事里,还有刘义豫、陆家甚至更多人的身影。
***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至。飞花与李念娇的大婚已经迫在眉睫。陆府上下也一派忙碌的景象。由于陆望已经禀报皇帝,要以嫁女之礼送飞花出嫁。因此,府中布置地格外隆重。
陆望已经请了京都最富盛名的庆喜班,来连唱三天大戏,明天是第三天,也是飞花出嫁的日子。此时,府里搭建的戏台上,一派丝弦悠扬,吚吚哑哑的声音从水榭飘过来,让听者心醉神迷。
现在已经入秋,淡淡的丹桂香味沁人心脾。看戏的人渐渐散去,庆喜班的当家花旦玉莲,也款款走下戏台,准备要卸妆离去。
这时,一个家丁恭敬地拦住了玉莲,轻声说道,“我家大人有请。”玉莲有些惊讶,但还是欣然从命。作为红遍京都的花旦,能够见到明国公陆望,也是一件令人夸耀的事情呢。
陆望少年时期,就名满京城,当时人称“陆家玉山”。而现在,更是当朝重臣,年纪轻轻就已经继承爵位,并成为内阁副相,备受皇帝器重。
经过金殿救驾、瘟疫事件、暖红轩连环案、城门放粮之后,陆望更是成为朝野忠直能臣的领军人物,堪称街知巷闻、妇孺景仰,活成了人人称颂的传奇。
而现在,自己居然就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不由得让见惯了达官贵人的玉莲也大为紧张。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是不苟言笑,还是威风凛凛?玉莲胡思乱想地猜测着,跟着家丁穿过回廊花园,来到了后院一个幽静的角落。
一个高大的军官站在一间房门口,见她到了,便点了点头。家丁行了个礼,恭敬地离开。那军官便向她走来,迎上前去。
“玉莲姑娘,我们恭候已久了。”那军官彬彬有礼地对她说道,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叫贺怀远。”
“贺军爷,幸会。”玉莲暗暗赞道,好一个人物。原来这就是闻名京城的都督贺怀远。上次城门失火,很多百姓聚在那里,与饶家的兵丁发生冲突。
多亏了这位贺军爷,在城门宣布放粮给老人儿童,这才把事情平息起来。事后,大家都说,这是陆大人的意思,是慈爱百姓,不忍心见到流血。
见到贺怀远,玉莲心想,陆大人真不愧是陆大人。连身边的军官,都如此英挺,凛然不可犯。贺怀远推开门,将玉莲请了进去,便将门关上。
一看见眼前的人,玉莲呆了半晌,便插葱似地跪下去,匍匐在地,朗声说道,“九星门门人,玉莲,见过门主。”
镇铁川,这个神秘的九星门门主,此时就站在陆望的书房中,看着眼前的门人,庆喜班花旦,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