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关若飞心潮起伏,一时间千思万绪涌上心头,竟然觉得无所适从。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点重逢。
这是梦吗?然而,眼前的陆望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让所有的前尘往事、国仇家恨一齐汹涌而来。
在京都最后一夜的大火中,陆望冷酷的脸,像一个滚烫的烙铁,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伤口。
现在,在兵部的审讯室中,再看到这张脸,让关若飞的心里那道伤口,有开始撕裂,隐隐作痛。
关若飞深吸一口气,断裂的肋骨处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他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见陆望那张俊雅的脸。每看他一眼,就像一只冰冷的手,将他心中的伤再撕开一次。他在心里叹道,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陆望。
审讯官已经相继入座。陆望面色如常,淡淡地看着被镣铐锁在囚椅上的关若飞。关若飞奄奄一息,而陆望看他的眼神,似乎就像在打量一只猎物。
“这家伙快死了。”陆望的语气颇为冷淡,只是一种在陈述事实的态度。
饶士诠这时也注意到,关若飞的身体状态很不好,气若游丝,能不能撑到审讯结束,都很难说。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对贺怀远说道,“贺尚书,你这也真是下手太重了。给他留口气,等我们准许他死,他才能死。”
听见这张狂的口吻,关若飞在心里冷笑。准许他死?这饶士诠,真是把他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主宰者了。无论如何,关若飞打定主意不开口,任由他们折磨。
贺怀远似乎还有些恼怒,说道,“他身上的伤,不是我们兵部打出来的。是虎牙关一战,他受的重伤。押送他来京城的时候,也没有注意护理,伤口发生了感染。我们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了。要不然,诸位大人,现在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永远也开不了口了。”
“哎呀,好啦,诸位大人,只要他现在活着,能开口交待,就够了。”李琉璃挥挥手,阻止了两人继续再扯皮。“我们还是干点正事吧。”
“根据陛下的旨意,由贺尚书和柴尚书主审,我们内阁三位阁员监审。我看,马上开始吧。他不一定能撑多久,让他赶快开口。”陆望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两眼看着天花板,懒洋洋地说道。
“是,是。”柴朗连忙说道,“诸位大人,我们现在立刻开始审问。”贺怀远也点头,敛手正襟端坐。关若飞是兵部要犯,按照常理,贺怀远应该是当然的主审。
而这次刘义豫和赤月郑重其事,让内阁三位阁员全部作为监审。而饶士诠更是想办法把刑部尚书柴朗也塞了进来,作为副审。
这次,饶士诠是卯足了劲,要从关若飞身上挖出西蜀的军事机密。他更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利用关若飞作工具,把陆望也和西蜀扯上关系,那就一举两得了。
所以,他坚持一定要亲自参加审讯,而且并不放心陆望和贺怀远。对于已经倒向陆望的李琉璃,他也是满怀戒心。
因此,饶士诠极力坚持,要将自己的嫡系人马柴朗,也拉进审讯官中,作为副审,牵制贺怀远,并且支持自己。
“那就开始吧。不怕他不开口。”饶士诠对着关若飞露出阴森的笑容,似乎胜券在握。
贺怀远一拍惊堂木,正色问道,“关若飞,陛下开恩,让你还留一口气。你可不要辜负圣恩。”
关若飞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贺怀远装作被激怒,大喝一声,“真是不识抬举!我问你,西蜀的全境兵力布置情况,是怎么样的?”
西蜀的兵力布置情况,一直是西蜀的最高机密。由于飞虎军和红衫军的将领都效忠于刘允中,因此,关若飞与上官无咎都只将这份兵力图交给刘允中。连刘义谦与崔如意,也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
秦若愚虽然曾经在西蜀大肆活动,打探这份全境兵力图,但是,一直摸不到飞虎军和红衫军的底。所以,刘义豫方面急于得到西蜀的全境兵力图,就想从关若飞身上下手了。
听到贺怀远这番质问,关若飞也明白刘义豫方面的用意。在虎牙关如此困难的境地下,关若飞都没有屈服,与他们血战到底。如果不是昏迷过去,被敌人俘虏了,他当时就打算自杀殉国。
现在横竖都是一死,他更不会出卖战友,换取苟活。要死,就死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关若飞翻了个白眼,干脆把头歪向一边,开始闭目养神,把贺怀远的质问当做耳旁风。贺怀远继续质问,他也只是装聋作哑,懒得回答,连眉毛都不愿意抬一下。
“好你个关若飞!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柴朗见审讯毫无进展,破口大骂,拍案而起。在内阁三位阁员面前,他也要极力表现。饶士诠暗中也嘱咐他,要尽量撬开他的嘴。现在他便上窜下跳,尽情表演,张牙舞爪地要逼关若飞开口。
这一套对关若飞毫无用处。作为一个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将领,他早已把自己的生命看淡。抛头颅洒热血,只不过是眨眨眼的事。脑袋掉了,也不过是个碗大的疤。这一生,能为国而死,也就无憾了。柴朗这虚张声势的恐吓,只是让他觉得可笑。
柴朗大骂一通,关若飞不但毫无反应,而且脑袋一歪,似乎还在眯着眼睛睡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柴朗嘴巴都要气歪了,吹胡子瞪眼,叉着腰,指着关若飞说道,“姓关的,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的。诸位大人,我看,用刑吧!”
饶士诠点点头,捋着胡子,“对这样的人,看来不能不用刑。上刑吧!”陆望和贺怀远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现在出言阻止,不但会招到强力反对,还会引起各方怀疑。既然进了这个兵部的审讯室,没有不受刑的道理。
陆望点了点头,看着贺怀远。虽然心中万分难受,贺怀远也只好忍住,扬手说道,“来人,上刑!”
刑具被轮流用在关若飞身上。烧红的烙铁,沾满辣椒水的皮鞭,血迹斑斑的夹棍。。每一样刑具上,都沾过无数冤魂的鲜血,见证过无数痛苦的呻吟和叫喊。
数番大刑过后,关若飞身上刚结痂的伤口又爆开了,嫩肉翻卷出来,触目惊心。浑身上下,又多出了许多道深刻的伤痕。有烫伤、鞭伤、刀伤,还有骨头断裂的内伤。
令人意外的是,从始至终,关若飞一声不哼,连一丝痛苦的呻吟都没有,更别说是求饶交待了。
关若飞浑身像被烈火灼烧一样,无一处不是剧烈疼痛,生不如死。他咬着牙,勉强抬起眼皮,嘴角牵动着肌肉,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
一个人缓缓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上,“关若飞,你招认了吧。也少受一点活罪。”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是他!是陆望。就算化成灰,关若飞也认得出他的声音。原来当时来天牢里看自己的,就是他。
啪!关若飞用尽浑身的力气,从沾满鲜血的嘴里,狠狠朝来人面上吐出一口血痰。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陆望,你这个狗贼!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