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虽然不像兵部天牢那样享有“天下第一监”的称号,但也不是一个客栈般的地方。时节已经是隆冬,陆望戴着冰冷的镣铐,被押到刑部大牢的时候,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走进阴森的牢房,发现居然还有稻草铺在潮湿地板上。狱卒对他说道,“陆大人,这可是对你的优待了。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牢房。”
陆望苦笑,淡淡说道,“那还真是多劳你们费心了。”由于他内阁大臣的身份,甚至没有给他上脚镣。对于一个刑部大牢的重犯来说,这可以说是一种优待了。
狱卒走后,他坐在稻草上,盘腿开始打坐。进入刑部大牢,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从一开始让贺怀远就向饶弥午告密,他就一步步亲手将自己推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让饶弥午安排一个穷酸文人假装卖画,混入自己的府邸,也是陆望的主意。
而韦庄那自作聪明的探查北院,乃至发现北院的“秘密”,找到了陆望所谓贪污木材的“证据”,都是出自于陆望的精心设计。他要的就是韦庄这样一个鱼饵,将自己一步步钓如刑部大牢这个地方。
人生真是如戏般无常。陆望摩挲着身下粗糙的稻草,鼻间充满了一股腐味。不久之前,自己还在为兵部天牢的关若飞提心吊胆,处心积虑地要将他营救出去。而现在,自己却步步筹划,将自己送进了刑部的大牢。
再有智谋的人,也不知道在前方命运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陆望谋划这一步,实在也是出于形势所迫。崔如意既然已经向饶士诠伸出了橄榄枝,那他们就一定在谋划不利于刘允中的大计划。而饶弥午,就是饶士诠此次派到西蜀去接头的联络人。
陆望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先阻止饶弥午的西蜀之行,然后想办法自己去西蜀一趟。就算暂时被自己这一出木材贪污案牵制了注意力,饶士诠与崔如意联手的计划是不会搁置的。
就算饶弥午真的如陆望所愿陷进了此案,也阻挡不了饶士诠推动计划实施的决心。所以,陆望必须尽快脱身,反制饶士诠。有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想明白了这些,陆望就毅然决然地主动要求入狱,走进了刑部大牢。柴朗也是骑虎难下。本来按照饶士诠的吩咐,要他威逼陆望妥协,放弃内阁大臣的身份,交出手中所有的权力,以此换取此案的和解。
没想到陆望不为所动,丝毫不肯退让。非但如此,他还主动要求去刑部大牢蹲大狱。这让柴朗措手不及,最后只好按照陆望的要求,把他“请”到了刑部大牢。
不过,这一点也已经让饶士诠感到满意了。凭韦庄所找到的证据,陆望明显是扣留贪污了宫中所用的木材。这一罪名,让陆望不死也会掉层皮。
饶士诠没有想到的是,正是陆望自己想要进到这个阴森腐臭的大牢,柴朗才能抓进来。而陆望正是以自己为诱饵,钓出一个人来。
闭目在稻草上打坐了许久,陆望突然听见了有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要等的那个人,来了。
少顷,大牢的门打开了。脚步声走近了陆望,似乎有人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陆望没有睁开眼睛,好整以暇地坐在稻草上,仍旧盘腿打坐。
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终于憋不住了。几根稻草被扔到陆望的脸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讥讽地笑道,“陆望,你也有今天!”
那稻草刺得陆望眼睛有些发痒。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站在眼前赫然正是饶弥午。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穿着一身华丽的皮袍,得意洋洋地看着陆望。“唉哟,陆大人,听说刑部大牢里,有一只落水狗。我来瞧瞧它的惨样。”
落水狗?他这话分明指的就是陆望。显然,饶弥午是来看热闹的。堂堂内阁大臣居然成为刑部大牢的阶下囚,对饶弥午来说,这可是让他报了一箭之仇。
陆望没有理他,从他背后看过去,有一个人正站在黑影里,披着斗篷,戴着风帽,静静地看着他。饶弥午见陆望看着那人,便笑道,“陆大人,是该向你重新介绍一个人了。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扣留木材的阴私的?”
看着饶弥午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陆望木然地摇摇头。饶弥午大笑起来,更加得意了。他叉着腰,露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扬着手,指着身后的人,说道,“怀远,来让陆大人重新认识你一下吧。告诉他,你是谁的人。”
饶弥午身后的人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脱下了斗篷和风帽,露出了身形。这正是兵部尚书贺怀远。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胡茬也长了出来,双唇紧紧抿着。听见饶弥午唤他,便缓缓走了过来。他盯着坐在稻草上的陆望,眼神里的情绪极为复杂。
“陆望,没想到吧?”饶弥午看着陆望苍白的脸,发出一阵“桀桀”的笑声,说道,“你最信任的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兵部尚书贺怀远,其实早就是我的人了。”
他斜瞟着陆望,大声说道,“你在府里私自扣留贪污木材的事情,就是怀远发现以后,悄悄报告给我的。派韦庄混进去,也是他的主意。”
陆望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一言不发地看着贺怀远。饶弥午笑得更加开心了,充满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不好受吧!陆望,别人都说你足智多谋,是什么陆家玉树,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什么陆家玉树,也不过是别人讹传的。”贺怀远冷冷地说道,“饶公子,他也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其实也不过是仗着家世门第往上爬。他虽然看上去重用我,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他的傀儡。让我在台前出力,他在幕后操控。”
“听到了吧?”饶弥午指着贺怀远,大声咆哮道,“这就是你身边的人对你的评价。你这个内阁大臣,可当得真失败啊。”
这次,他有了一种把陆望踩在脚下的感觉,似乎与陆望的这场斗争已经到了最后谢幕的时候。而在这个阴暗的地牢里,陆望像一只可怜的老鼠,在他脚下瑟瑟发抖。饶弥午对自己说道,太好了,打到了陆望,我东山再起的时候来了!
贺怀远似乎也被饶弥午的情绪所感染,他兴奋起来,对饶弥午说道,“饶公子,今天总算让他栽在我们手下,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要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才算痛快。”
“皮肉之苦?”饶弥午眼珠子一转,阴恻恻地笑道,“这可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