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陆望果然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胸膛又恢复了光洁,那些鞭痕与血痕,几乎已经看不见痕迹,只留下浅浅的印子。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印记也会逐渐消去。这时,再看陆望的身体,会让人难以相信,他曾遭受过如此激烈的拷打。
这个重伤刚愈的男人,此时已经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打点好行装,走出熟悉的房门,来到院子中。在这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盖小车,正等待着出发。
贺怀远站在马车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玄百里打扮成书童,正把行李往车里搬。车夫是镇铁川派来的得意弟子,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熟悉各地风土人情,可以随时联络各地的九星门暗桩。
陆望也是一身布衣打扮,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文士。他带着一把伞,随身携带一个简朴的书箱。仅有的一个包裹,漫不经心地背在背上,像一个随处可见的出门游学之士。
“大人,”贺怀远轻声说道,“这次出门,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陆望点点头,说道,“你好生看家。别让闲杂人等前来生事。有紧急情况,找镇铁川。他能找到我。跟随我们的车夫老牛是九星门的人,会随时与京都这边保持联系。到了西蜀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知道自己无法随行,贺怀远只好留在京都,为陆望处理这些事宜。赤月已经同意安排李琉璃,在这段时间暂时代理陆望的公务。李念真也会暗中辅助。
再加上贺怀远搬回了府里,为他总管府中事宜,谢绝一切外客打扰。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陆望便决定尽早上路。他的目的地就是,西蜀。
只不过,此时他还在等一个人。玄百里把行李都搬到了车上,便蹦蹦跳跳地跑到陆望身边,问道,“师兄,云姐姐怎么还不来啊?”
“她会来的。”陆望耐心地说道。自从得知崔如意与饶士诠决定联手的密信,陆望就知道,自己这一趟西蜀之行,是迫在眉睫的。
饶士诠收到这封信之后,显然已经有所动作,并且打算派饶弥午前去西蜀接头。饶弥午奉命前去接头,应该是为了执行饶士诠的大计划。
陆望果断出手,设计将饶弥午引诱进了自己的“木材案”中,最终让他招致了流放碎叶湖的命运。饶弥午这个接头人意外被陆望截下了,饶士诠绝不会甘心,肯定还会通过别的方式,与西蜀方面再联络。可以说,饶士诠与崔如意的合作已成定局,一场阴谋正在炮制中。
此时西蜀的局势,也已经十分紧张,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允中的阵营和崔如意的集团已经势同水火,冲突一触即发。而流亡西蜀的皇帝刘义谦,仍然宠信崔氏兄妹,偏袒崔如意集团,自己则是醉生梦死,自私多疑。
有良心、有血性的西蜀忠直之士,都早已对刘义谦失望透顶,看透了他的腐朽与沉沦,聚集到了刘允中身旁。在虎牙关大败之后,关若飞重建飞虎军,初见起色。上官无咎率领的红衫军,也是刘允中手下另一支劲旅。
坐拥这两支王牌军,又有一大批能人志士的支持,刘允中具有强劲实力,因此也成为崔如意的眼中钉。连刘义谦,也有罢黜刘允中兵权之意,只是目前还畏手畏脚,没有行动而已。刘允中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也在暗中积蓄实力,随时准备与对方殊死搏斗。
陆望知道,与刘义谦和崔如意决战的时候到了。如果让饶士诠和崔如意联手炮制的计划成功执行,那刘允中就会面临灭顶之灾。这样的话,自己为大夏百姓赢回海晏河清的理想,就会破灭。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这也是他在设计木材案的时候,将计就计,主动入狱,并且让贺怀远拷打自己的原因。只有他以这样的方式,在大牢中遭受严刑拷打,以一副奄奄一息的重伤姿态出现的时候,他的离开才不会遭到怀疑。
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府中长期闭门不出,宣称养伤。他留下贺怀远,就是为了排除一切干扰,造成一个他在府中安心“养病”。
可以说,陆望用一个精心设下的局,和一顿毒打,为自己争取了赶赴西蜀的宝贵时间。对他来说,只要能达到目标,这种皮肉之苦,就是值得的。
在出发之前,陆望正在等待的,就是韦朝云。玄百里也靠在马车旁,往院子门口处眺望,期盼着朝云的身影出现。
在深冬的寒风中,树叶落尽的枯枝刺向天际,透出无尽的肃杀与萧索之气。在冰冷的阳光中,从院子的门口,缓缓走来了一个穿着皮的身影。
那人走到青盖小车旁,定定地看着陆望,又悄悄玄百里,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怯与俏皮。贺怀远抬眼一看,正是朝云。她也是男装打扮,还穿着管家的便服,衣着华丽。
冷风吹过,玄百里瑟缩着脖子,戴上了围脖,挡住寒风。而朝云戴着一顶黑貂皮帽,身着银狐皮袍,脚踏厚底羊皮靴,一身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
作为达勒府的管家,这身打扮自然十分合适,并无不妥。但是,如果是要与陆望同坐这青盖小车,跋涉前往西蜀,那就显得颇为怪异了。
玄百里与贺怀远都心中诧异,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贺怀远暗自想道,朝云向来是个明白人,极为精细伶俐不过的,怎么今日反而犯了糊涂?
去西蜀本来就是秘密行事,也冒着极大的风险。陆望打扮成一个普通的游学文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玄百里也打扮成他的跟班书童,倒也符合他的少年身份。而朝云一身皮帽貂裘,意气扬扬的富贵气派,如此行头上路,倒是个惹祸的根苗。
贺怀远眉头微蹙,刚想出言提醒,只听得朝云问道,“怎么样?陆大人,我这身打扮合适吧?”
陆大人?贺怀远心中纳闷,朝云怎么对陆望如此疏离而客气了?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朝云这身打扮,根本就不像一个与陆望一同游学西蜀的同伴,倒是富贵管家派头。聪明的朝云,居然在秘密前往西蜀的时候,大张旗鼓地如此打扮,难道是要故意引起注意吗?
陆望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笑着说道,“好极了。正是按照平时在达勒府中的打扮穿的。声音也一模一样。就算达勒现在突然出现,也分辨不出来。干的很好,暮云。”
暮云!玄百里和贺怀远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那与朝云一模一样的脸孔。听到陆望的称赞,她轻轻笑了,“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韦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