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的刘义谦,退居福寿宫。这是一座幽僻的宫殿,远离朝政中心。而刘义谦本人的行动,也受到了严格的限制。他也基本上无法见到外界的来客。伺候他的,仍然是曲公公。他的一应饮食起居,仍然保持着一个帝王的水准,只是不如从前奢靡。
实际上,刘义谦已经过着形同幽禁的生活。被立为太子的刘允中,立即开始着手开始革除各项弊政,拣选忠直精干的能臣任职,整治练兵,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切,都是刘允中曾经想做,而又无法放开手脚去做的。只因为他头顶上,压着刘义谦这座大山,让他只得忍气吞声,潜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得益于陆望的谋划,他终于以最小的代价,一举推翻了这座大山,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也避免背上一个不孝的指控。
刘义谦被迫交出了权力,每日只坐在自己的宫中晒太阳,与陪伴自己的曲公公聊聊天。这些天来,他把这场惊变的前前后后细细思量了一遍。越细想,越觉得那个策划这场天乳寺之变的“了尘大师”深不可测。
他皱着眉头,问曲公公,“你知道那个了尘大师,到底是什么人吗?”曲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据说是太子身边的一个谋士。”
刘义谦问道,“知道他的真名和年纪吗?”曲公公摇摇头,说道,“这个了尘十分神秘,很少有人跟他接触过。他也很少露面。我也只是听说,太子在人前,叫他东风先生。”
东风先生?刘义谦搜索着自己的脑海,似乎从未听说过有一位如此杰出的人物。以此人的心性、谋略,绝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啊。他是谁呢?刘义谦问道,“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曲公公摇摇头。这位的东风先生,真是运筹帷幄,料事如神。他服侍刘义谦多年,还未见过有如此大谋略的人。刘义谦叹了口气,“也许是太子中从民间挖掘的高人吧。”
提到太子刘允中,刘义谦的脸色黯淡下来。偶尔,刘允中也会抽空前来看他。然而,父子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刘允中也对朝中之事闭口不谈,只是问些刘义谦的生活起居。
也许,在刘义谦脱下了那身龙袍之后,他们之间才恢复了真正的父子关系,而不是虚伪的君臣之礼。
刘义谦伤感地回想了一回,向曲公公问道,“他被封为太子之后,民间是什么反应?”曲公公听了,脸色蓦然亮了起来,声音也是喜洋洋的,“百姓都很高兴,还有放鞭炮庆祝的。看来,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呢。”
曲公公不敢说出的是,据说,民间还有很多百姓,把写有刘义谦三个字的牌位,扔到厕所里去呢。很多人对刘义谦恨之入骨,听说他已经被剥夺了最高权力,不再管事,乐得敲锣打鼓,还编了歌谣“送瘟神”,在西蜀广为传唱。
更离谱的是,在大夏,也有得知消息的百姓偷偷喝酒庆祝,对刘义谦下台表达欢欣鼓舞之情。刘义谦的名声,可以说真是烂透了。所以,他一倒台,竟然引起了普天同庆,四海欢腾。这倒是他统治下的一道奇观了。
见曲公公谈起太子,也是面有喜色,刘义谦极为失落。他皱着眉头,有些气恼地问道,“怎么你这么开心?你是不是早就和太子,勾结在一起?”
曲公公默然不语。刘义谦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曲公公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是刘允中的同党。难怪自己宫中的一些消息,总是能被刘允中得知。
自己曾经起心动念,想要夺去刘允中的兵权时,也被刘允中及时得知,以练兵为名提前带兵离开蜀都,让他无从下手,躲了过去。看来,这都是拜曲公公所赐,刘允中才如同在宫中有了“千里眼”、“顺风耳”,总是能快人一步,消灾免难。
原来如此。刘义谦感伤地想道,崔如意、崔如心、曲公公,甚至刘允中,一个个最亲密的人,都憎恨或者背叛自己。到了最后,原来自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看着曲公公,痛心地说道,“既然你早已投靠了刘允中,为什么不干脆下药毒死朕?或者,到刘允中身边,当一个总管太监?”
曲公公“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悲痛地说道,“如果主子不满意奴才,就赐一杯毒酒,让奴才提前去了吧。奴才确实经常向太子通报消息,不过,绝无半点谋害陛下之心。陛下,奴才早就知道,崔家兄妹不是好人啊!他们居心叵测,早晚会谋害陛下,所以。。”
“所以,你才投靠太子,要对抗崔家兄妹?”刘义谦冷冷地说道。
曲公公“砰砰砰”地在地上磕头,弄得一头一脸的鲜血。他抬起头,流着眼泪说道,“陛下,奴才不忍心看着你被他们欺瞒啊!这宫里朝里,都没有敢对陛下说真话的人。奴才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啊。太子毕竟是陛下的骨肉,虽然父子见解不同,但终究能够保全陛下。”
“唉!”刘义谦长叹一声,想起从前对崔氏兄妹的宠信,也自愧没有识人之明,竟然让这样的毒蝎子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中了乌摩叶的毒。虽然刘允中逼崔如意交出了解药,并且请宋如晦出手医治,但终究中毒过深,为时已晚了。
“你老实说,我还能活多久?”刘义谦两眼无神,看着窗外的阳光。很快,春天就快来了。而自己却不知道还能够度过几个春天。
曲公公连忙说道,“陛下,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崔如心从西域人那里买了解药,太子已经给您服用过了。而且医圣宋如晦也给您开了方子。您放宽心,好生调养就是。”
刘义谦苦笑道,“你也不用哄我。我知道,我中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了。那解药,和方子,也不过是为我吊着一口气。这身子,也就是苟延残喘,一天比一天坏了。”
曲公公听了他的丧气话,不由得伸出袍袖,揩拭眼泪。刘义谦沉默良久,忽然对曲公公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敢奢求高寿了。只是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你替我转告太子,希望他看在一场父子份上,让我了结这桩心事。”
“陛下请吩咐。”曲公公连忙打起精神,倾听刘义谦的要求。
刘义谦缓缓说道,“我想见一见两个人。一个,是太子的那个谋士,东风先生。另一个,就是崔如心。见了这两个人,我心愿已了,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就算立刻驾鹤西归,我也无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