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义豫的追问下,陆望说道,“我们到达云州城郊时,刚好遇到了艾大人押送铁矿石。那时,我们也觉得奇怪,艾大人没有去兵工厂,而是和我们一起,到了云州城内。后来,便发现他夜里偷偷带着车队走了。此后的事,便也是听说的。”
刘义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他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如此蹊跷。怎么艾进恰好就碰上了那样的事故呢?”
这个借口,就是艾进自己胡编乱造的,当然会引起刘义豫的怀疑。艾进本人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见着刘义豫,便有些心虚,更让多疑的刘义豫更感到其中的细节颇为可疑。仔细推敲下来,这里面确实漏洞百出。
他的反应,也在陆望的预料之内。陆望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只是在云州收取赋税,对艾大人押运铁矿石的事,他并没有告诉过他人。所以,臣也是不知内情。”
看起来,陆望似乎并不想过多卷入此事。这也是情有可原。陆望与贺怀远当时在云州,是为了收取税赋,与艾进并无交涉。事实上,如果当时艾进在云州城外直接把铁矿石押运到兵工厂,那陆望与贺怀远根本就不会与他见面,更谈不上能知道内情了。
刘义豫素来多疑,尽管艾进的奏报提到的事故,陆望也说确实发生过。但这里面的诸多疑点,还是让他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不过,目前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刘义豫也没有在艾进面前公然发作。
他略微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对陆望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逼你。不过,这次在云州的赋税,还是很少啊。”他的话语里,有责怪的意思。
云州的赋税,其实是被艾进当时抢先收取的。只是突然事情败露,被陆望“发现”,所以不得不交出了所有赋税。陆望当初就交待管朝升,在收税时倾向于贫民,抚恤中户,对大户多收。所以,收取的赋税并不算多,算是轻薄的赋税。刘义豫当然对此不满。
听到刘义豫的责怪,陆望皱着眉头,轻声说道,“陛下,云州是个偏僻小城,素来就不是富庶之地。而且,云州靠近西蜀边境,有时会遭到兵锋骚扰。如果当地不多留些赋税,用来抗击西蜀,守住边境,恐怕云州也会被吞并,不是我们大夏的城池了。”
早就知道刘义豫十分贪婪,陆望倒也并不慌张,抛出了这么一个借口。云州的赋税,都是当地百姓辛辛苦苦的血汗,陆望当然不会全部搜刮过来,上交给刘义豫。云州在边境接壤之处,陆望以这个理由,多留赋税,只上交少数,作为护卫云州不被西蜀侵扰的军费。
如果全部把税赋交给朝廷,那如陆望所威胁的那样,有可能云州就会因为缺乏军费,被西蜀吞并。对刘义豫来说,这一整个城池都会失去,那就是得不偿失了。他虽然贪婪,但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只好默认了陆望的说法,感到无可奈何了。
跟随着艾进回到京都的加莫,就是达勒派去的押运都督。他因为贪图艾进给的好处,帮艾进在夜里偷偷转运金银贿赂。结果中了埋伏,车队的人员都昏迷了一整天。
等他们一身狼狈地回到云州之后,才发现他们要押运的铁矿石,已经被假扮加莫的“贼人”带着假官兵运走了。
那个为首的贼人,正是自称“加莫”。据目击者说,甚至长相也与真加莫一模一样。加莫当时正昏迷在云州的山坳里,不可能又到军火库押运铁矿石。可是,能为他证明的,只有他的下属和车队中的那些随员。
如果这事捅了上去,这些人作为加莫的车队中一员,证词是做不得准的。甚至艾进本人,也会担上巨大嫌疑。刘义豫和赤月如果知道铁矿石被转运走,那车队中的这些人,包括艾进和加莫,肯定会锒铛下狱。
为了保住自己,艾进捏造了一个山体滑坡的事故,以此掩盖铁矿石被盗取的真相。加莫也不得不配合艾进,也按照艾进的说法,向达勒上报。
达勒和赤月都暴跳如雷。这次事故,让他们损失巨大,加莫更是被打了当场抽了几十鞭子。他挨了一身鞭伤,还要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小命。
赤月怒气冲冲地把刘义豫召来,呵斥道,“看看你派的这个蠢货艾进!当初,饶士诠全力推荐他做户部尚书,还一力保荐他做云州铁矿石的押运特派使。现在居然把这么重要的铁矿石弄丢了!”
她的愤怒,也是因为铁矿石是重要的兵器原料,也是财税的重要来源。刘义豫也在心中暗暗为自己当时的决定后悔。这一次,让艾进走马上任,真的是他失策了。用错了人,就像把手伸进炉灶里,火中取栗,反而烧伤了自己。
刘义豫脸上有些发烧,低声说道,“公主殿下,这次也是一次意外事故。据艾进奏报,是因为云州当地天气突变,降下暴雨,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毁。那些装载着铁矿石的大车,就落下了悬崖。所有的铁矿石,都损失了。”
这是艾进的说法,其实也遭到刘义豫自己的质疑。在召见陆望的时候,他就曾经追问过真相。但是,陆望不知为何,也对此语焉不详。
如今,面对赤月的责难,刘义豫却不敢将关于此事的疑点和盘托出。如果赤月知道了这些细节和内情,一旦追查下去,那未必会对刘义豫有利。他只是大夏的“儿皇帝”,大夏的最高统治权,其实掌握在赤月手里。她背后依靠的,就是达勒所统领的狄人军队。
他只能把这些疑惑隐瞒下来,吞咽在肚子里。在赤月面前,他非但不能质疑艾进的奏报,还要维护艾进关于这个事故的解释。
赤月皱着眉头,问道,“艾进的说法可靠吗?”其实,她已经听过加莫对此事的汇报。加莫的说法,与艾进是相同的。在这一点上,她了解的,倒不如刘义豫细致。
“是的,我已经问过了陆望。他也证实了,当时云州确实发生了暴雨,而且道路被冲毁了。”刘义豫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只是告诉了赤月部分事实,掩盖了陆望不经意间透露给刘义豫的疑点。
“你打算怎么处理艾进?”赤月冷冷地问道。
刘义豫想了一会儿,说道,“痛打一百棍,罚俸三年。”这一百棍打下去,艾进恐怕得残废。不过,如果按照艾进的说法,是一次意外事故,那他最多只能算运气不好,失察之责。
“好吧。”赤月点了点头,“暂时这样,以观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