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朝升这番交待,把艾进给供了出来,却巧妙地掩去了陆望和贺怀远的痕迹,把他们撇清地一干二净。在他的说法中,这种种可疑之举,都与艾进有关。
“你当初为什么不据实相告?”鹰扬瞪着管朝升,满面怒容。当时,鹰扬来到云州,盘查府衙所有官员,得到的可是不一样的口供。他只是从这些官员可疑的表情中,才发现了蛛丝马迹,进而追查下去。这也确实是因为管朝升等人的隐瞒导致的。
“这。。”管朝升似乎有口难言,沮丧地说道,“上差,我们只是地方小官。我们是拿着艾进的押运特派使的令牌,才敢把铁矿石交给那些官兵的。艾进是户部尚书,他当时坚持说那些都是假官兵。我们也不知道底细,难以与他争辩。他便威胁我们,要按他的说法办。”
“那令牌呢?”鹰扬追问道。按照管朝升的说法,艾进回云州后,不承认是自己派人押送走了铁矿石,还威胁地方官员不准泄露此事。要按艾进的说法统一口供。那看来,艾进就是在幕后操纵此事的黑手了。如果管朝升真的有所谓的令牌,那此事的真实性就毋庸置疑了。
听到鹰扬要他拿出令牌,管朝升心里一阵暗喜。他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块铜制令牌,递给鹰扬。在这块令牌上,镌刻着“押运特派使”五个大字,做工精良,绝无仿冒的可能。鹰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朝廷给予艾进的那块作为信物的押运令牌。
有了这块令牌,持令牌者就有了调动押运的铁矿石的权力。云州的地方官见了这块令牌,当然是诚惶诚恐,把军火库中的铁矿石提出来,给持令牌的官兵。这也是情理之中。
把铁矿石给持令牌的官兵,管朝升这么做,其实也是无可指摘。如果说有过错的话,也只是在艾进威逼之下,不敢直言而已。何况,那些铁矿石本来就不应该放在云州军火库。是艾进自己不遵守朝廷制度,私自将铁矿石运进云州城,要求地方官为他看管。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艾进利用自己作为押运特派使的权力,与贼人勾结,把铁矿石偷天换日,转运出去的。
鹰扬拿着令牌沉思,气得脸色发青。好你个艾进,还上这样的奏本,连陛下都敢欺骗。若不是陛下明察秋毫,发现了其中的可以之处,派自己来云州查案,几乎就要被这个贪赃之徒给骗了过去。
他已经在心中相信了管朝升的话,面色稍微缓和下来,说道,“你们也是受了胁迫,被艾进设计陷害的。只要照实全说,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们求情的。你带我去那个奸细那儿看看。”
“多谢上差,多谢上差!”管朝升以手抚额,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连忙殷勤地说道,“上差请随我来。我即刻把那个奸细提审。”
鹰扬放开了管朝升的孩子,也把他的妻子松绑,拍拍手,说道,“马上带路吧。”管朝升的妻子立刻把孩子抱在怀里,躲进了房间。鹰扬便随着管朝升一路来到了云州大牢。
那个“奸细”按照陆望设计的供词,又重新交待了一遍。鹰扬听了,与自己之前一路追查的结果都十分吻合,便也信了个十分。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艾进这个狗东西!老子回京都,禀报皇上,便要了他的狗命!”
此时,管朝升倒是顿了一顿,低声说道,“上差,请借一步说话。”鹰扬皱皱眉头,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上差有所不知,此事还有一个棘手的地方。”管朝升有些犹疑地说道,“当时,我们抓到这个西蜀奸细,也搜出了这封密信。但是,艾进要强行把这件事情压下来。那封密信,他也从我们手里抢走了。所以,我们现在手上,并无此件证物啊。”
“你是担心艾进不会承认罪状?”鹰扬眯着眼睛,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大凡这种通敌之罪,没有证据,内奸是不会轻易认罪的。虽然鹰扬自己是刘义豫的心腹,深得他的信任,但是如果没有这封密信作为证据,恐怕艾进回抵死不认。
管朝升点点头,说道,“那封信是范元吉写给艾进的。信上说,已经给了他一大批金银财宝,作为定金。其余的款项,在其后交付。”
鹰扬心中一动。那些金银财宝,是西蜀为了盗取铁矿石,给艾进的定金。这些东西,估计就存放在艾进那些随行的大车中。在山坳里,艾进迷昏了官兵,与那些贼人押着随行的车辆同去建康,估计就是把那些贿款运回建康老家。
他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也就是说,那封密信,现在还在艾进的手中?”管朝升摇摇头,狐疑道,“不一定。我怀疑,他早就把那封信给毁了。”
“不会的。应该还藏着。”鹰扬沉吟道,“那封信,是范元吉写给艾进,作为交付剩下款项的凭据的。艾进贪财,在没有拿到剩下的款子之前,是不会毁掉那封信的。自从铁矿石的事情案发以来,他就立刻回到了京都,应该还没有拿到那笔通敌的贿款。”
“哎呀,还是上差英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管朝升一拍脑袋,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
其实,艾进并没有拿到那封密信。只是,如果管朝升直接把这封信交给鹰扬,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既然艾进精心设计了这样一个大案,怎么会让关键证据落在别人手里呢?这于理而不通。所以,陆望并没有让管朝升直接上交密信,而是迂回地暗示鹰扬,这封密信的存在。
果然,鹰扬自己得出了密信还在艾进手中的结论。他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是自己做出的,但其实都落在了陆望的设计之中。包括他的思想,都被陆望用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导向了那个设计好的结论。
这也是陆望这个计划的可怕之处。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却深深地潜伏在了这些目标人物的意念中,指挥着他们行动。
管朝升的恭维,也让鹰扬颇为受用。他对管朝升说道,“这个奸细,你好生看管,不要让风声漏出去。至于那封信,我会想办法搞到手的。你在云州,仍像往日一样办公,不要声张。待我揭开了艾进的画皮,你得到我的通知,便上奏章揭露他。如此,可保你无事。”
“下官谨听上差的安排。绝不轻举妄动。只要上差有令,下官便向朝廷上表,将此时和盘托出。”管朝升向鹰扬表态,会坚决听从他的指示。
鹰扬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大牢。现在,他是真的要启程回京了。目送他离去,管朝升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内卫首领?!你也只是大人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