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望把受冤的死刑犯安置完以后,酷暑也渐渐已经过去。长年累月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房,很多犯人身患多种疾病。陆望为他们一一请医士延治,还给体弱的犯人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差事,帮助他们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在西风渐来的初秋,感恩戴德的百姓送来自制的柿饼,堆满了陆府的门口。虽然陆望明令禁止府里收受百姓送来的东西,但那些百姓把他当做“陆青天”,哪里肯善罢甘休!
他们硬是把自家的土产放在陆府的大门。若门房不肯他们放,他们便长跪不起,还“砰砰砰”地磕头,让门房哭笑不得。
就这样,陆府的门口简直成了一个货仓。除了柿饼,还有鸡蛋、栗子、红薯等等,不一而足。虽然都是些不算名贵的家常物事,却也是受陆望恩惠的百姓的一片心意。
看着门口堆积如山的土产,陆望也无可奈何,又不忍丢弃,辜负了百姓的一片心意。他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府里分类清理,捐助给有需要的穷人和病人,也算是代替这些百姓去帮助别人,借花献佛。
不过,天气愈加凉爽之后,陆府收到的,就不止是这些土产了。在一大堆鸡蛋、柿子中,有越来越多的文集、诗作涌向陆府。这些都是来自各地的青年士子的作品。这些与达官显贵搭不上线的平民子弟,为了出人头地,便试图以出众的才学引起陆望的垂青。
随着秋闱渐渐逼近,来京都赶考的士子也越来越多。他们都聚集在此,等待今秋开考,一试身手。一些自恃才华的青年士子,便纷纷投书达官显贵之家,以求得到赏识,为自己寻找到仕途中的靠山。其中最为热门的,就是陆望府邸了。
作为目前炙手可热的内阁大臣,陆望是公认的英武才学之士,童年即被称为“陆家玉山”,后来更担任过文渊阁大学士。他不但出身公卿贵族之家,而且才华出众,谋略过人,更仁慈爱民。历次危机,都靠陆望的机智练达,平安度过。
这也让陆望成为最受青年士子追捧的偶像。更何况,现在朝野之中,都传言陆望将出任这次秋试的主考。如此以来,他便是众多应考士子的座主,考上的便是他的门生。这样一位大人物,当然让满城士子趋奉。
在秋高气爽的午后,陆望正坐在院子中,慢慢品着茶,一边翻看着各地士子送来的文卷。
“怎么样,发现了可造之材了吗?”李念真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悠然自得的打着扇子。
虽然西风渐起,早已不需要扇子带来凉爽,不过李念真对折扇的偏爱,是一年四季都不会停歇的。在他眼里,这就是他这样的名门公子的标配,不可一日缺少。
陆望看着他悠悠摇扇的情景,想起当初在大雪纷飞的时节,李念真摇着扇子前来赴宴的情景。他不由自主地“扑哧”一笑,放下手中的文卷,说道,“倒是发现了一些文辞清雅之士。只是,还没有见过真人,不知道究竟底色如何。”
“你还是不以文取士啊!”李念真做起来,歪着脑袋看着陆望,“一定要见过真人,你才能定夺吗?”
“一定要。”陆望很坚决地点点头,“不光要见过他们的真人,还要派人查访他们的真实情况,包括父母、家庭、邻居、友人等等。不但要听对他们好的反映,也要听对他们不满的人的反映。这样,才能全面了解一个人。这些士子,一旦录取,就是官员。不慎重行吗?”
陆望这一番高谈阔论,倒是让李念真肃然起敬。他知道陆望的雄心和抱负,并不在于荣华富贵,或是帮助某人争权夺利。陆望所要实现的目标,是国安民乐,海晏河清。这一切,都要光复大夏,才能做到。这也是他义无反顾投入这项事业的重要原因。
这时,庄无命提着水壶,走了过来。他娴熟地给炉子上的陶壶加水,又拿起风扇轻轻扇者,等待水开以后,继续沏茶。
默默听着陆望与李念真的交谈,庄无命忽然开口说道,“少将说的没错,这是要先笔试,再面试,然后全面考察,才能选拔出好的干部。”
李念真翻了个白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庄无命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词,他真是闻所未闻。少将?笔试,面试,考察?还有,什么是干部?眼前的庄无命,虽然穿着陆府下人的服侍,却仿佛如同天外来客。他再转头看看陆望,却见陆望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喂喂喂,小望,你这个捡来的亲随该不是中邪了吧!你听听他说的话,这意思你懂吗?还有,他怎么老是叫你少将?我只知道有大将军、都督、校尉等等,却没有听说过有少将的军衔。更何况,你从来没有没有担任过军职。我看,无命这里有些糊涂。”
李念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的庄无命。他是真的觉得,庄无命有些神神叨叨的,说的尽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听说庄无命自述的来历也十分离奇,简直是正常人无法相信的。陆望居然把这样一个前任杀手放在身边,真是匪夷所思。
“无命,你刚才说的面试,考察,都是什么?还有,什么是干部?”贺怀远也一头雾水,看着庄无命。对他时不时冒出来的“少将”一词,贺怀远已经习以为常,陆望也没有可以纠正他。不过,刚才庄无命脱口而出的这些话,贺怀远可是一句也没听懂。
“这。。”庄无命沉思着。刚才那些话,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似乎灵魂深处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只是,说出口后,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愣愣地看着其他人,恍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疯了,真是疯了。”李念真喃喃自语道,无奈地摇了摇头。陆望居然会用这样一个人,估计也有些不正常了。
“也许,笔试是指以文卷答题;亲自见他们真人,叫做面试;再查访他们的实际情况,叫做考察。至于干部嘛,大概就是指大大小小的官员吧。”
陆望若有所思,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些词听上去很陌生,但内心深处又似乎十分熟悉。他不假思索,就加以解释,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对对对,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庄无命似乎被唤醒了一般,也附和着陆望的说法。他越来越深切地感觉到,他与陆望之间,应该有一段共同的过去。他们一同生活,一同战斗过。可是,那段丢失的时间,在哪儿呢?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陆望从中挑出一份文卷,淡淡说道,“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个人。宁采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