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柯是一个来自全州的士子,今年已经是第三次进京赶考。虽然仍然十分年轻,但已经是个老“考生”了。宁采柯在乡中素有神童的美誉,只是在过了乡试、府试之后,进京赶考却是屡试不第。
他的生活十分困窘。在为人务工凑够路费以后,宁采柯终于在秋试快要开考之前到达了京都。只是,他也无钱去住旅店,只有借宿在京郊的一座庙里。
虽然方丈为人仁慈,对宁采柯颇为同情,不收他的费用。宁采柯心里却是过意不去,白日为庙里还干些活。每次给庙里担完水后,他才去拿起书本攻读。
宁采柯不肯占庙里的便宜,只是勉强用自己带来的衣服换了一点米,日日煮粥喝。每日清晨,他煮好一碗粥,便划成三分。饿了便吃一份,吃完便收拾碗筷。
庙里的和尚见他清苦,时常给他送些馒头,让他补补身体。宁采柯也只是笑着拒绝,“无功不受禄。”他神色谦和,为人正直,不贪小便宜,心底更是无私,让方丈也赞赏不已。
这天,宁采柯把稀粥煮好,便划成三分,摊在盘上。吃完了一份作为早餐,他便出门担水。把寺院的水缸倒满之后,他擦擦汗,便向自己借宿的厢房走去。
方丈此时刚作做完早课,在路上碰见了宁采柯。
“宁相公。”方丈出手向他招了招。这个小伙子虽然清贫,却自有风操,让方丈对他不敢小觑。他阅人多矣,宁采柯这样的人却是十分少见。方丈见他借宿寺院,还如此勤快,心中暗暗想道,此人终非池中之物。
“方丈大师!”宁采柯快步向方丈走了过去,合掌问讯。他无钱在城中住宿,在这座寺院找到一个栖身之地,已经感觉十分幸运。前两次赶考,他都住在这里,和方丈算是老熟人了。只是,每一次,他都铩羽而归。
见宁采柯满头大汗,方丈爱惜地说道,“宁相公,马上就要开考了。你还是全力温书吧,不要再给寺里担水了。”
“这怎么行呢?”宁采柯有些苍白的脸上渗出了汗珠。他借宿在寺院,对方丈十分感激,更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报答他们。因此,他每日都自觉去后山挑水,倒在寺里的水缸中。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心安。
“你呀,真是实心眼。”方丈叹了口气。这样诚恳实在的宁采柯,居然屡试不第,让他也十分叹息。宁采柯曾经来过两次,今年是第三次了。
方丈曾经拿宁采柯的文章,给来往寺里的文人鉴赏。他们都给了宁采柯很高的评价,称赞他才华横溢。
只是,宁采柯家世贫寒,更无半点人脉。没有人为他吹嘘,也没有觐见达官权贵的管道,宁采柯自然沉沦已久,屡试不第了。
宁采柯笑了笑,不以为意。“方丈大师,我有的是力气。寺里给我一个栖身之地,我已经万分感激了,怎么还敢犯懒呢!再说我已经两次都没有考中,这次希望也不大。再多读几页书,也没什么作用。这次如果再考不中,我就不再来了。回家种地读书,终老此生。”
方丈长叹一声,连连摆手。“宁相公,你可别这么丧气。听说现在的内阁大臣陆望大人为人公正,是肯奖掖后进的。这次秋试,如果是他作主考,你就大有希望了。我听来往的相公们说,你的文章是极好的。”
“你看过我的文章?”宁采柯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啊!前两次你来的时候,我不是让你抄了几篇文章给我吗?后来,我拿给那些来寺里的文人墨客看,他们都说你才高八斗哩。”方丈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之前听说,快要秋试了,很多士子都投稿到陆大人的府邸。我也托一个香客,把你的文章投到了陆大人的府上。说不定,他看了也会喜欢呢!”
宁采柯瞠目结舌,心里着实感激。“方丈大师,您对我真的太厚爱了。我真是担当不起。”他进城一趟的路费都不够,更别提自己去陆望府上投稿了。
“宁相公,快去温书吧。事在人为。也许,这一次,你就能一炮打响,从此出人头地了。”方丈感慨地拍拍宁采柯的肩膀,双掌合十,轻声祝福道,“贫僧阅人无数,宁相公必然是青云之客。他年登上玉堂,可不要忘了天下苦人多啊!”
已经落榜两次的宁采柯听了,心里虽然并不相信自己能够突然发迹,但对方丈的祝福感动不已。“我只是一介寒士,如果能够入朝,终究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告别了方丈,宁采柯推开自己的房门。这一看不得了。一只黑黑的肥大耗子,正趴在宁采柯的餐盘旁,悉悉索索地舔着稀粥。转瞬之间,一盘稀粥剩下的两份已经被老鼠吃得干干净净。
听见宁采柯的动静,那老鼠灵巧地转过身子,眼睛滴溜溜转着,盯着宁采柯。它倒是不怕人,朝着宁采柯叫了两声,居然把身子立起来,前爪握在一起,像是在拱手行礼。
“你这畜物,居然也知礼。可是干这偷盗之事,到底是不对的。”宁采柯见稀粥已经被喝完,倒也不着恼,干脆一屁股坐在老鼠对面,开始对它讲理传道。
那老鼠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又拱拱手,跳下桌子,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
宁采柯饿着肚子,在书桌旁坐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头脑清醒,正好读书。吃了东西,反而胀气。”
他翻开书本,静心读了起来。一时间,竟然忘了身外之事。读到酣畅淋漓处,他还击节赞叹,“好啊!圣人的教导,真是大快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宁相公,有客人也不来迎接吗?”
宁采柯愣住了。这不是方丈的声音,也不是日常与他来往的寺中僧人的声音。这样一个冷僻的地方,会有谁来呢?就算是盗匪,也不可能有兴趣来光顾。
他缓缓站起身来,疑惑地转过头。一个穿着粗布衫的男子,怀中抱着长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人一脸长长的髯须,眼神倒是精光四射,看上去神光内蕴。
“我叫庄无命。”这男子开口,淡淡地说道。
宁采柯狐疑地看着庄无命,“我就是宁采柯。兄台前来,有何贵干?”
庄无命拿眼瞟着宁采柯身后的桌子。那里还放着一个餐盘,空空如也。“我看了你很久了。你今天饿着肚子吧?”
“哦,是的。不过读读书,脑子就清醒了,也不觉得饿。”宁采柯的布囊里还有一点米。不过他今天的口粮既然已经被老鼠吃了,那他就不打算再进食了。
“这是个怪人。”庄无命眯着眼睛,笑道。“我的主人,想见你。”
“你的主人?”宁采柯扬着眉,看着一身剑客打扮的庄无命,怀疑他是盗匪派来踩点的。“兄台,我奉劝你,不要在寺院里作乱。我这里更是一贫如洗,什么也没有。”
“哈哈哈!”庄无命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流了出来。少顷,他敛容道,“我不是打劫的。我的主人,叫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