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禾落水之事闹得很大,周围好些人都知道她死里逃生,故而那些人最近倒是很安分,瞧着也没什么动静了。
近来卢老头那儿多了许多病人,邓安和邓宁两个小孩子都没什么时间来玩。为了昨晚玉蕊的事情,陈溪禾亲自去了趟卢家。
“如今她中毒尚浅,我只好让她多喝些水,再吃些瓜果蔬菜来缓解,但主要还得靠您的药来解毒。”
卢老头将喝了酒水的兔子从笼子里拎出来,“这铅毒向来是服用丹药的人得了,这样的中毒方式倒是前所未见。”
陈溪禾看着地上的兔子,它正在疯狂地蹬腿,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让人浑身发麻。
“寻常人家其实也用这东西,但是都是装着祭祀用的酒水,并未自己用,这才没多少人中毒。”她转过头去,不再看,“卢叔,给它喂上点儿解毒的药,这样瞧着实在难受。”
卢老头却摇摇头:“丹毒无药可解,不过这姑娘中毒尚浅,倒是可用一个方子,但终究是伤了身子的本源。”
陈溪禾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因为金属中毒在现代都是很难医治的一种病,纯靠中医多半只能缓解。
她的目光落在了卢老头身上,点点头,开口道:“无事,卢叔尽管开药,她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卢老头领着她去了药房,自己抓着药,包药的差事就丢给了她,说:“这姑娘是命苦,是哪家的?”
陈溪禾犹豫了一下,道:“是重泽楼的姑娘。”
卢老头微怔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她,有些意外地开口:“你居然认识重泽楼的姑娘?”
“嗯,认识啊。”
他又重新低头抓药,“你这丫头,怎么哪儿都去,可有碰到登徒子?”
陈溪禾笑着说:“我每次去找人,都是穿男装,若这样还遇到登徒子,那些家伙怕是去错地方了。”
卢老头猛地抬头,“姑娘家家,怎么什么都知道,连男风都清楚,你这也……也……”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老大。
陈溪禾却不在意地笑笑,“我这叫了解大千世界,卢叔不是已经知道我会‘鸳鸯腿’了吗?”
陈溪禾接过他手里的最后一包药材,快速打包好,找了个细线捆成了一串,和卢老头告别回家去了。
“柳儿,其他人呢?”
陈溪禾看着家里除了一堆从店铺里搬来的旧东西,其余人反倒是不见了,有些奇怪地问。
柳儿偷偷看了眼陈溪禾,说:“巧燕姐姐出去了,说是去街上转转。云大哥,他……他……”
“他怎么了?”
柳儿面露苦恼:“我也不知道,云大哥昨夜回来就不高兴,今早说自己病了,怎么都不出门。”
陈溪禾听了心里纳闷,这家伙昨日自己也不知去了何处,居然会生病,她把手里的药往柳儿怀里一搁:“这药你先帮我放在我屋里,我先去看看那个傻小子。”说着也不等柳儿答复,直接往后院云五住处去了。
柳儿抱着一串药,站在院子里笑了笑,随后自己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这处宅院里,陈溪禾几个女眷住在东边的屋子,云五住在西南角。
陈溪禾走进云五住处的小院子,见他房门紧闭,上前敲了敲,却不见里面有回应。
她直接推门,却很轻易地打开了,走进屋内,就见云五大白天躺在床上睡觉,用薄薄的被子蒙着头。屋子里略微带着酒气,被开门时吹进来的风冲淡了些。
这可真是前所未见。陈溪禾知道云五每日起得早,还要去练习剑术,中午还会去城中到处闲逛,是个精力旺盛的人,今天这样,可真的有些不大正常了。
陈溪禾心下担忧,走过去,拉了个凳子坐下,轻声问:“云五,你睡了?”
云五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陈溪禾伸手推推他,发现他仍旧没有反应,只好掀开他蒙在头上的被子:“我知道你没睡,要聊一聊吗?”
云五闭着的眼睫微颤,但仍旧没有睁眼:“聊什么?”
陈溪禾犹豫了一下,道:“你……昨夜是不是喝酒了,可是和哪位姑娘发生了什么?”
云五猛地睁开眼睛,气呼呼地说:“你这好好一个闺阁小姐,张口闭口的,怎么竟是那档子事儿,我瞧你也不必做什么女子了,活脱脱一个色鬼,不正经!”
陈溪禾见他终于开口讲话,忙道:“我不这么说,你能理我啊?快说,怎么了,你这不正常啊?”
云五气得呲牙,急赤白脸地将被子蒙上,装死不答。陈溪禾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母亲,耐心哄道:“难道你昨日在重泽楼见到什么人了?”
云五不说话,她也就坐在旁边。半晌,他掀开自己的被子,缓缓睁眼,里头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羞恼,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昨日我遇到一个人。在那么多客人里,我一眼就看见了他,这么多年,那人多样子早已经深深刻进我的脑海。”
陈溪禾拖着凳子往前坐了坐,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
“那个拐子,当年拐走我的人。我那时才三岁,但不知为何,对那个拐走我的人,印象深刻。前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但就是不见踪影,这一回,他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云五沉静地说:“我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了,逮住他,使劲揍了一顿,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
北街的巷子里,云五一把将地上犹如烂泥一般的男人提起来,甩到墙上。
手按在刀柄上,一道寒芒稳稳划出,映衬着云五那张宛若修罗的面庞,眨眼间,闪着银芒的剑已经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靠着墙的那个男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胯下温热,地上已经渐渐漫开一阵濡湿。他疯狂摇头:“这位好汉,手下留情,我……我实在想不起有见过啊!”
云五手下微微用力,男人的脖子就见了一道浅浅的红痕,血迹渗出,顿时一片哀嚎,站也站不稳。
“十二年前,那个咬断你一根手指的孩子,如此,可想起来?”
男人瞳孔猛然一缩,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断指的夜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云五:“你……你是……”
云五缓缓逼近,那双眼睛在夜里如同发光的怪兽,诡异非常,“是我。”
男人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他颤着声说:“你咬断我的手指,为何还要来找我?”
“拐子还想和我讲道理?”云五面露狠色,刀子又往下压了。
男人吓得涕泗横流,哭喊到:“我哪里拐了你?分明是你家里把你卖给了我!”
云五呼吸一滞,他沉着脸:“想骗我?我看你是想死在我手里。”
男人立刻举起那只缺了半个小指的右手,痛哭流涕地说:“我发誓!我发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若是假的,往后你可再来杀我!”
云五咬着牙:“说!”
“你家落了难,说是养不起了,到处打听,辗转到了我这里,我瞧你生的可爱,想着卖去大户人家做书童,就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你。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云五浑身发冷,自己一直在找的家人,居然把自己卖了。这么多年的在意,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笑,真是可笑!
他撤下了剑,放走了男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