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夏侯妙妙走出去,发现院子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带着圣母般的怜悯,夏侯妙妙呆了呆。
细问之下,英招才嚎啕大哭起来,抱着她的腿大声喊道:“姑娘,你好惨啊!”
夏侯妙妙:“……”怎么听都觉得这丫头在喊:‘姑娘,你死得好惨啊!’
夏侯妙妙沉默,低头看着英招头顶的淡紫色小花沉默。
‘夏侯妙妙’不死,也许她就没有机会重新活过来,灵魂从前世里死去,然后泯灭天地之间,因为‘夏侯妙妙’身体,她重新活过来,有了新的人生。‘夏侯妙妙’凄惨的过去她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受苦受难的不是她,可到底欠了人家一个再生之恩。
当天夜里,夏侯妙妙换了素白衣服,提着篮子,爬上承天寺。
夏侯妙妙摸黑点了一盏长明灯,并且往功德箱里塞了一把银票,跪地,双手合十,用前所未有的虔诚低声道:“我有前世今生,愿她也有前世今生,我佛慈悲,许她一世喜乐,福寿安康。”
细细碎碎念着《往生咒》,内心一点点安静下来。
黑暗中,承天寺吹起一股轻柔暖风,拾着从九百九十九步而上,两端积雪渐渐消融,露出底下嫩绿色的芽儿。吹过终年不结冰的放生池,荷花抖擞叶片,舒展开,平铺水面,或向上生长,花骨朵染了水珠子颤颤巍巍,随时可能绽放开,底下红色鲤鱼冒出头,张着鱼唇汲取空气。
雪化了,叶子变绿了,春天来了。
了空大师睁开眼睛,从打坐中醒来,木鱼往地上一扔,准确砸中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胖子,胖子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继续睡,了空大师骂了一句,抬脚跑了出去,然后又退回来,一手提着胖子跑了。
夏侯妙妙越念越快,暖流全身流淌,一直被压抑的力量隐隐有觉醒的趋势。
绵柔春风吹醒了承天寺,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了空大师提着大胖子,坐在放生池前,念着经,见证一池荷花盛放光华。
“胖子!”了空大师踹了一脚,还在呼呼大睡的安杰生生被疼醒,了空大师哼了一声,“死胖子好运道!”
安杰胖子一脸茫然,不明白前一刻还梦到美味烤乳猪,下一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大大小小、一地的秃头和尚。
了空大师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安杰瞪大眼睛,“大师,出家人不可杀生!”
了空大师反手一巴掌糊了他后脑勺,“盘腿,五心朝上,能不能从死胖子变成美少年在此一举!”
安杰愣了下,随即掰着肥腿,艰难盘起来,抱着磨盘一样的肚子勉强摆出五心朝上的姿势,刚松一口气,老和尚面露狰狞,甩出一把针,扎了他一脑袋。
“死秃驴!”安杰尖叫一声,还想伸手拔针顺便破口大骂,腹腔处一阵巨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了空大师吐了一口气,掐着安杰的脖子,盯着他层层叠叠一大坨的腹部,那里一个小包蠕动着,转了一圈离开腹部,又在心口流连片刻,这才顺着喉管往上。
安杰吓尿了,瞪大眼睛昂着头,表情惊怵。
卧槽!要死了要死了!这是什么鬼东西?他身体里真的有东西!
了空大师用力掐着他的脖子,直接将他的呼吸遏制了,要不是对方表情太过严肃,直翻白眼的安杰都要以为老和尚想要掐死他。
喉咙发痒,蠕动的东西一点点接近口腔,胃部酸水直冒,眼泪鼻涕呼啦啦淌了出来。
了空大师面容扭曲,却没有松开手。
猛然抬起手,一根足有十寸长的细针穿喉而过!
噗!
安杰眼白眼不翻了,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飚,飚血了!
了空大师手速很快,下了针,立刻取出巴掌大的黑色钵子,掌风一过,那只从安杰口中爬出来的多足生物落入钵中,并且发出尖锐的声音。
盖子一合。
了空大师露出嫌恶的表情,一手拔了针,一脚朝安杰踹了过去,抱着钵子跑了。
“大师!大师救命啊!”脖子还在飚血的安杰惊恐尖叫,一遍狂吐,一遍狂喊,“大师啊!”
旁边的老和尚受不了了,一脚踩在安杰胸前,面带慈悲的看着他口吐黑色汁液,直到脖子上的血不再飚,口中冒着酸水,老和尚才一掌将人打昏。
往旁边一丢,一派高人之态坐下。
满池荷花盛华,被风夹带着的淡香扩散到整个承天寺。
殿中,夏侯妙妙走出来就感觉不对劲,冰雪不在,嫩芽儿吐露着春天的气息,眨了眨眼,猛地又缩了回去,贴着门板轻喃,“人说风能带来希望和生机果然没错。”
转头看一眼多出来的新灯,跑了。
承天寺一夜入春,放生池荷花一夜盛放,山脚下冰雪还没有化,这般神奇的一幕吸引许多香客争相登山,瞬间压过了夏侯妙妙这个可怜巴巴的庶女。
后院女眷携儿带女往山上赶,斋戒沐浴,一心抄经念佛。佛祖都显灵了,在承天寺普度众生,自然要沾一沾佛光,不说多一点佛性,至少定一定躁动的心。
夏侯王府也不例外。
那个常年呆在家庙度日子的老王妃也出面了,领着一帮子孩子,几乎定居在承天寺。
禅房,了空大师指着一旁抱着木桶狂吐的胖子,同对面的顾垣道:“他腹中养着一只饕餮蛊,昨夜一场风吹来春意,放生池里喂养出来的红鲤鱼是饕餮蛊最喜欢的食物,如今已然除去。”
顾垣沉默了片刻,“看来安侯府也不似表面的平静。”
了空大师没有接话,转而说道,“今晨,长生殿多了一盏长明灯。”
顾垣:“……是她?”
“我不知道。”了空大师摇头,昨夜放生池的荷花一夜绽放,红鲤鱼生机盎然,那一圈一圈功德光芒让人无法忽视,吸引所有和尚前来,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那长生殿有没有人。
顿了顿,了空大师补充道:“上面一串歪七扭八的字符,我猜测是一个名字,用我们不知道的记录方式,显然,点这盏灯的人不想我们知道她的身份。”
“我会去查。”
顾垣蹲在放生池边缘,春风沐浴身心,沉静了心绪,然后带着阿钊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