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南阳皇宫内
满朝文武汇聚一堂,平日里见不到面的后宫佳丽也跟着出席。
看着燕环肥瘦的男人围着女王陛下而作,努力表现自己的存在感而夸夸其谈,夏侯妙妙有些辣眼睛。
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大男人主义么,怎会有男人甘愿为一个女人和别人共同分享?”
顾垣瞥了那些‘娇笑连连’的佳丽们,理所当然道:“因为权利、地位和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妙妙,这个世道从来这么现实,他们想要满足内心的欲望,自然愿意付出一切,包括尊严和身体。”
夏侯妙妙揉了揉腮帮子,“好吧,人性本贪,我知道的啊,可这是底线问题,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定然要自己拿到手,若是无能为力,便选择安之若素,活在当下,心比天高,终归会害了自己。”
顾垣笑了一下,喂给她一块精致的栗子糕,道:“底线么?”
过了一会儿,一公公走到女王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只见女王陛下亲自站起来,朝外走去,很快迎进一带着白色半透明幕篱的男人。
“这位便是国师。”
顾垣低声说道,同时拉起夏侯妙妙,和文武百官一起大声说道:“吾等见过国师。”
夏侯妙妙憋不住内心的好奇和警惕,偷偷抬眼去看众星捧月的人。
脸蒙着看不到容貌,但观察颀长挺拔的体型和仙气飘渺的姿态、沉稳有力的步伐,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宽大广袖白色长袍,随着走动,依稀可见双手细腻白嫩不带一点褶皱,果然年轻。
这时候,国师开口了:“诸位大人客气,快快请起,皇上你也别如此大动干戈,上座吧。”
声音清润干净,不急不缓,隐约还能听到三分不该有的稚嫩。
果然很年轻!
女王笑着摇头:“皇叔这话可是有些不妥,论公,皇叔是太上皇,是我南阳的国师,论私,皇叔是朕的长辈,朕不过是个小辈,出门迎接皇叔再合适不过了。已经让人准备了上座,皇叔快快就坐,有不妥当之处,皇叔只管让人去整改。”
国师微微点头,在女王的带领下,踱步至高位,就坐在女王的身边。
底下文武百官已经从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带着各种情绪去打量这个一年到头很少见到的国师。
传说国师大人年轻时龙章凤姿,面若白玉,鼻若刀削,风骨天成,气势张扬灼热,整个南阳城就没有哪个女人见过他不脸红的。
传说将这位国师宣扬得宛若神明临世。
但国师却在登基为帝之后,彻底收敛所有锋芒,若说称帝之后的国师是一把尘封的宝剑,那么称帝之前,国师便是锋利得吹发可断的利刃,张扬,灼热,生气勃勃,锋芒毕露,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危险和威严。
如今,几十年过去,国师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到底是曾经的帝王,言行从容淡定,不急不缓,就像掌控一切,心有丘壑。
年少者只听过国师的大名,从来没有机会去见上一面,这一次好不容易碰上了,便有些人急切开口道:“国师大人,可否摘下面巾叫我等一见真容?免得走在大街上对面不相识,怠慢了大人。”
那人话一落下,身边略年长、应该是其父亲的男子瞬间白了脸,恨不得堵上儿子的嘴,连忙跪下请罪:“国师大人请恕罪,犬子不知天高地厚,无意冲撞国师大人,还请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那少年憋着一股气,不明白只是一句话而已,竟然吓得父亲低头跪地请罪,也跟着跪下求饶。
国师大人淡淡一笑,“起来吧,我自然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声音太过年轻,无论如何也无法和一个已经年过花甲之年的人联系在一起,少年好奇心重,抬头看了好几次,那表情,恨不得冲上去亲眼掀开国师的面纱,以见到真面目。
“这声音有些熟悉?”夏侯妙妙微微挑眉,眼皮子不着痕迹跳了一下。
顾垣点头:“是,便是燕晚归。”
夏侯妙妙心下了然,之前就曾经猜测过燕晚归就是国师,国师就是燕晚归,真的得到验证,却感觉体内的骨头都变得冰冷,隐约感觉一股看不到的阴影笼罩头顶,散发无尽可怕的压力和未知的危险。
“弟子景辰良,送上琵琶曲一首,愿恩师万寿无疆。”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清冷,只是多了一股子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身着一身白色,怀抱琵琶,步伐轻柔走上高台,面对着国师大人的方向端正坐下,修长手指被白色袖子衬得越发苍白,根根有力,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音色出,情绪流淌,叫所有人下意识屏气凝神。
“第一山庄少庄主景辰良,国师大人唯一的弟子,也是我南阳琵琶国手,年少成名,九岁时在皇上寿宴上演奏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动手,千金不动,这是第二次。”有人惊讶的呼出声,听着口气有些急切,有些颤抖。
白色轻纱之下,那人的嘴角似乎有些上扬,景辰良目光更加柔和,手指波动更加轻快,串串曲调流淌,轻柔诉说一段动心心门的往事。
台上台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琵琶声在风中此起彼伏,宛若回到过去已逝的年华,如诉如泣,急转直下变得轻快明亮,充斥着温温热热的情感,孺慕,和亲昵。
韶华易逝,岁月如歌,乍然回首,早已经物是人非,你可曾留意到身边的人?
忘了吧…
景辰良带着微微怅然的笑意,目光平和的看着恩师,可以么?人怎能一直活在过去?
他知道自己的恩师心里住着一个所有人永远也代替不了的人,也知道恩师将所有的包容和迁就与感情倾注此人,再也看不到旁边的人。
可人已经没了,再惦记着有何用?
为何不能尝试着将其放下,看看身边关心你,爱着你的人?
他们也在为你心疼,难受啊!
未来还那么长,美好事物还那么多,当珍惜眼前,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夏侯妙妙目光微微一变,转移落在国师脸上,不出所料,那人身上的灵气正用别人看不到的速度在扩散。
国师在生气。
啪——
一掌震碎了上等红木雕花祥云桌。
嘣——
紧随而至,琵琶弦生生被扯断。
“好得很,我当你从来不会拒绝,却用这种方法,景辰良,从此以后,我和你恩断义绝,再不会是我的弟子。”国师大人声音依旧平和,可是他身边的人都听得出来。
国师生气了。
夏侯妙妙看到国师身边,摆放在桌上点缀风景的小花在那么一瞬间枯萎了,凋谢成一把枯叶。
“师…”景辰良面色苍白,一手捏着报废的琵琶,绝望的看着国师。
果然,所有人都比不得那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人,只是一个试探,就轻而易举的被打败。
“公子?!”景忧怒气冲冲的冲上台,也不管什么场合,一手指着国师,义愤填膺道:“我家公子给你弹曲子,不喜欢你闭上耳朵不听就是,凭什么说恩断义绝的话?难道公子往日里对你的好都看不到么?”
“景忧闭嘴!”景辰良苍白着脸,一只手扯住景忧,眼神带着警告。
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几个彪形大汉齐齐扯出手中的武器,杀气倾泻,一瞬间充斥整个会场。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妄动,便是女王,这时候也选择静观其变,而不是让人拉下没有规矩的景忧。
“是我不知好歹。”国师抬眸看了一下景忧,恍惚之间想起十二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孩子,拼了命维护他,跟一只发怒的小兽一般。
后来,他亲手将这种朝气蓬勃的小兽雕琢成成熟稳重,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刻板的人偶。
人偶从来不会拒绝,只要他一个吩咐,哪怕心有疑惑,哪怕再不情愿,也会点头同意。
“本来就是你不知好歹!”景忧抹着眼泪,瞪着国师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为了你这次生辰,我家公子熬了几年才谱成的曲子,怕不等喜欢而再三修改,又用了一整年去调试音色,务必使每一个节奏都完美无缺。你又怎会知道,他这一双手为了这破曲子烂了多少次,每一次浸泡在药水里多痛苦。你都不知道,就轻而易举否决了他,凭什么随便糟蹋公子的心意?你不在意,自然有人会在意!”
“景忧…”景辰良唇瓣在颤抖,看着恩师白茫茫一片的脸庞。
国师慢慢站起身,先是朝着女王拱手行了一礼,道:“实在抱歉,扰了皇上的雅兴,我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先行告辞?”
女王忙道:“国师请便,朕会让太医跟着去。”
国师笑着摇摇头,慢慢走下上位,路过景辰良时,柔声说道:“记得我当初收你为徒时,同你说过什么?”
成为我的弟子,你什么都可以做,天塌下来为师都可以为替你兜着,仅有一条规矩,为师任何事你都不许沾染,否则,恩断义绝。
景辰良身躯微微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吓得景忧连忙抓着他的手。
“是我逾越了…恭送国师大人。”景辰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表情变得平静,“是我先违反了规矩。”
国师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侯妙妙盯着路两旁的花朵,国师所经过的地方,那些花朵儿要么变得格外精神奕奕,要么变得格外虚弱,完全找不到规律。
顾垣看她眼神跟着国师走了,低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夏侯妙妙眨了眨眼,道:“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哦?是什么?”
“国师大人好牛逼,一句话而已,就轻易否决了被成为奇葩手的景辰良,没了国师弟子的身份,你说景辰良还会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身谪仙气息的景辰良么?”
“你可能还不能领会国师的力量,这一层身份,却比景辰良身上所有的身份都有尊贵,不信,过几日你且看看。”顾垣明知道身边这位姑娘看到的不是她口中说的,却还是当成不知道,就着她的话往下说。
“这么神奇?”
顾垣笑而不语。
因为国师的来了又去,宴会从热闹变成小心翼翼,到如今又变成战战兢兢,一直到结束,一直有些沉闷。
而景辰良和景忧,已经在国师离去不久之后也走了。
“准备得如何?”顾东荣很少会去参加宫里给自己举办的生辰宴会,但这一次他去了,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看看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如今人看到了,心里有了数,对一个月后的计划也更加有把握。
一回到府中,他立刻找来负责人,直奔主题。
“回禀大人,八角祭台已经准备就绪,五面牛皮大鼓安放妥帖、三道轮回线暗埋完成,另有马钱千枚筑于棺顶,起酥油已经摆放到各自的位置。但五行八卦推算之术还未完成,未免出错,我等分成几批人,日夜兼顾,如今也只堪堪完成一半。”那人低眉顺眼,口齿清晰,语气从容。
顾东荣皱了皱,有些嫌弃太慢,却也知道镌刻图文最为麻烦,尤其是每一步都要仔细推算。
“距离一个月之期尚且还有二十几日。”
“是,大人。”
等人走了,顾东荣静坐片刻,自画桶里取出一卷画,画上少女眉目有些模糊起毛,显然经常被画的主人触摸。
“再等上一等。”
……
“妙妙,那个景辰良臭不要脸的,竟然向相府提亲了,不行,再把你的人借我,我带人蒙了他脑袋,揍他一顿!”安杰怒气冲冲,不顾屋内的人在做什么,直接推了门冲进去。
夏侯妙妙撩起眼皮,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好啊。”
安杰:“……”这么好说话?别是有什么猫腻?
他后退了两步,带着迟疑看她,“你先说说条件吧。”
“我们俩谁跟谁,谈条件就太见外了吧?”夏侯妙妙笑得一脸亲切。
“不信,打死都不信!”
“好吧,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小要求。”
“你快说。”安杰心提得更高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就听夏侯妙妙道:“这不是刚从管家手里接了中馈么,你也知道也看不懂那么文绉绉复杂的相册,靠风霜一双美丽的眼睛和白嫩的小手要忙碌到猴年马月?是吧?我想着你也知道我平日记账的方式,不如你帮帮我,将之翻译成我看得懂的简单相册?”
蹲在角落里忙得不可开交的风霜默默抬起头看向安杰,眼神带着期望、恳求。
触及风霜的眼神,再‘无意’瞥一眼躲在角落里好几口厚重箱子,安杰咽了咽口水,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道:“妙妙你忙着呢?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玩,再见!”
说完转身就跑,跟鬼在追一样。
夏侯妙妙双手环胸,懒洋洋道:“我要告诉庭叶,说你身边有人偏偏不用,所谓的同甘共苦都是骗人的…”
“妙!妙二!”安杰瞬间跳脚,立马就冲了回来,凶巴巴捂住她的嘴,一脸愤怒道:“你不厚道!”
“是你先见死不救。”
“我忙着呢,哪有空帮你,等我几日,空下来就帮你,好不好?”
“不好,等你几日,我的风霜都自己搞定了,要你何用?”
安杰:“…可我真没空,府邸还没整治完全,下人也要添置,我那么多的万贯家财挪到半路,还有景辰良那小白脸惦记着我的人,我得收拾他,你看,哪哪儿都离不开我!”
“我要告诉庭叶,说你欺骗她的感情,个渣男!”
“老子上辈子作孽挖了你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