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双顿住脚,他没想到这看起来傲慢无双的元昭帝姬竟还会认出他,他没法认为这只是个巧合,因为在这里站起的所有人中,他的确是唯一的徐公子
他很想听都不听的直接走人,但指桑骂槐与直接下皇族的面子是有区别的,哪怕现在群情激愤,但若是他真的置若罔闻的走人,元昭帝姬安下藐视皇族的罪名处置他和他的家族,那旁人也无法说二话!
他不甘不愿的转过身,冷淡拱手:“见过元昭帝姬,不知帝姬有何吩咐?”
殷颂端起茶杯,不急不缓的清酌,边问:“徐公子走,是因为见不得孤在这里么?”
徐明双唇角勾起冷笑,阴阳怪气:“草民不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什么敢不敢。”殷颂漫不经心道:“都说夏宴邀天下读书人同台论道,无论老少高低贵贱,孤久仰夏宴盛名,千里迢迢至此,诸君不问孤才学、不论缘由,只因为孤出身皇族、因为孤是个女人,就质疑孤、质疑夏宴,如此风范,难道就是青州名满天下的学子的风度呢?!如果是,那可真让孤失望。”
徐明双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殷颂会如此轻描淡写但一击即中的问倒他
他们是没问过元昭帝姬是否真的有才华,但这不是肯定的嘛!元昭帝姬闻名天下的是她的铁血与擅权,可从不是她的文采才学,更何况,就算是天下最负盛名的才女,学得也多是女德女经,限于格局限于学识,也无资格参加夏宴!
但这些,说到底也只是大家默认的事实,却是无法当众说出来的,毕竟自诩君子之风的学士,绝不会表现出女子的轻视与不屑,否则哪怕别人心里赞同,明面上也只会被口诛笔伐、声名狼藉!
徐明双憋红了脸,最后只能干巴巴道:“草民并没有这么想。”
殷颂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徐公子还走么?”
都说到这地步了,徐明双哪还走得了,他顿在原地片刻,只能憋着一股气坐回了座位上
他倒要看看,这位元昭帝姬还有什么诡辩!
第一个说要走的坐回去了,其他站起来的人就尴尬了,踌躇了几下,也都灰溜溜的坐回去
见人都坐齐了,殷颂道:“既然诸君没有异议,那今届夏宴,就开始吧!”
“这第一题,哪位公子想出?”
四下一时安静,然后有一人忽而站起,朗声道:“殿下,草民愿出第一题。”
殷颂看去,是一个蓝衣文士,年轻俊美、气质不凡:“林公子,愿闻其详。”
林崇一攻手,直视着她:“草民想问一言,历届夏宴,天下大事均可畅所欲言,那这一届,也可以么?”
殷颂微挑眉,有点意思
“自然!”她道:“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那好。”林崇目光灼灼:“草民想辩,女子专政一题!”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大家们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真是好大胆的人啊!与元昭帝姬,辩女子专政!
林崇看着元昭帝姬,他已经做好了面对她怒火的准备,哪怕刚才是她亲口说过的百无禁忌,可皇族要翻脸,谁能阻止的了?!
他想过她会强作镇定包容,却没料到,她竟『露』出一个淡淡的了然的笑意,声音温和含笑:“可!”
林崇手心微微发汗,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而他赌赢了
“孔圣人曾言,男尊女卑是天定之理,好男儿或读书求学或奋勇杀敌,报效家国,掌外权;好女子当柔顺体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协理家事使和乐融融,掌内务,殿下认为,草民说得可对?”
“林公子说得有理。”殷颂点头,反问了个不大相关的问题:“林公子可认为,孔圣人之尊卑,是尊贵与卑微?”
林崇微怔,马上道:“并非如此,尊意指男子该品德高尚、正直,惹人尊敬;卑意指女子该谦和包容、让人亲近;男女各司其职,才能使家道兴隆、国家强盛。”
殷颂又点点头:“那孤再问你,为何被要求高尚正直、报效国家的男子,而被要求谦和包容、安于家中的却是女子。”
林崇一时无话可说
为什么呢?!
就像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究竟为什么如此早已无法考证,但这就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默认的定律
所以他只能勉强答道:“自古如此。”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这个答案不对,尤其在殷颂笑容更盛的时候
“好一个自古如此!”殷颂抚掌而笑:“那孤告诉你,什么叫自古如此,上古时期威胁甚多,子嗣艰难,而女子更少,所以女子因珍贵而尊,各部落皆为母系氏族;后来随人族兴盛,男子外在强壮的身体成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的必须,所以男子的地位逐渐提高,直至周王朝以父系血缘定尊卑,女子逐渐退居后方而到如今,却发展成只能生活在后宅的地步。
这是历史的必然,孤无话可说,可直至如今,早已不再是单纯依靠个人力量的强弱来定尊卑内外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靠得是学识、是见识、是智谋,诸君大概一直在想,女子没有掌权参与政事的能力,因为她们甚至连参与你们的诗会都会被当成不自量力的妄为,可诸君却忘了,是谁将她们限制在内宅,自小用三从四德女戒女经局限她们的思想,让她们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你们就可以理所应当的讽刺她们的浅薄,指责她们干政!”
这句话的地图炮开得极大,众人面『色』都有些不自在
现在还不到朱熹以理学彻底巩固男尊女卑的时候,大梁民风开发,男儿固然更自由,但也不是没有入朝为官并做出一番事业的女子,甚至有些家族也会让更优秀的女子后辈继承家业,可以说,男女地位纵使不算完全平等,也绝非是男子高高凌驾!
“孤长于宫廷,自幼熟读史书典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煮酒弄诗也不在话下,自认不输于在坐诸位;孤十四岁任监察使代父皇巡视四方,看过民生多艰、见过匪患横行,查处过多少贪官污吏、就经历过多少次暗杀刺客!清平瘟疫,是孤第一个奔赴此地,昼夜不眠,调集物资,组织大夫研制新『药』,保下二十万条『性』命;而今奉圣旨南巡江南,千里迢迢两月水路,也是为了招揽人才为国效力!”
她忽的坐直身体,慵懒的目光渐渐锋利:“孤说这些,不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功劳,只是让你们知道,孤走到今日,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大梁!你们暗骂孤牝鸡司晨,但孤心怀坦『荡』问心无愧,因为孤知道,孤得到的所有荣光,孤掌握的权势,并非因为孤是大梁唯一的嫡帝姬元昭,而是因为孤的能力,孤有理由、有资格位高权重!因为孤,可以让大梁变得更好!”
此言一出,四下安静无声
多少人看着那个雍容坐于高位、姿态睥睨的女子,震惊,却又忍不住感叹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一个女人,能这样坦『荡』而从容的承认自己擅权,并理所应当的说自己当之无愧!
因为她的确,当之无愧!
林崇本想反驳质问她可想效仿前朝武帝?!但看着她那双清亮冷静的眸子,却忽然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未尝不是对她女子身份的一种歧视!
一个放弃了帝姬的悠闲富贵,而选择背负着骂名游走在朝堂中的女人,不应该再被这种对待,至少,他做不来!
他沉默着冲她拱了拱手,然后坐下
林崇,服了!
众人面『色』各异,心头却都郑重了许多
元昭帝姬一番铿锵之言震慑了整个夏宴,以大义、也以人情,至少现在,不会有人对她心生小觑
殷颂又靠回去,饮一口茶,收了那咄咄『逼』人的气焰,又温和道:“下一题。”
这次停顿,顿了许久
上一题,元昭帝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资格;那下一题,就该考研真才实学了
直到一人打破了平静
“阳旭莫秋河,有一题想请教殿下。”
腰间别着折扇的白衣文士站起,拱手而笑
殷颂颔首:“请讲。”
“殿下认为。”他眉目低垂:“大梁与匈奴,该何去何从?”
这实在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大梁与匈奴,自开朝起便是年年征战的仇敌,但这其中又有联姻嫁娶之举;有国仇家恨,又有交换利益
这是多少大家老臣争论不休都找不出答案的问题,他却问她的想法
殷颂弯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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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不好意思今天晚啦,人家去南锣鼓巷玩了~撑到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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