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澜城城主狰狞着脸纵马往前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身后悄无声息靠近的身影
殷颂居高临下望着,很敏锐的注意到那个人
那是个与普通士兵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人,身着铁甲,面孔倒是年轻,染着灰尘与血滴,只是一双眼极为锋利决断,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殷颂微微挑了挑眉
“先杀澜城城主的亲卫。”她命令道
澜城城主被亲卫包围,本来应该极为安全的,但殷颂的命令一下,箭矢便都冲着他的亲卫射去,就算他们武艺相对高强,也扛不住这样的针对,纷纷惨叫着中箭倒下,被后面踏过的马蹄踩成肉酱
澜城城主恨的双眼涨红,一声怒吼,直直冲着殷颂杀去!
他被围困于此,唯一的生路就是挟持元昭帝姬勒令征西军退去!
况且,他被殷颂构害至此,对她恨不得生食其肉!就算是死,也要拉她陪葬!
他身后的亲卫一个个倒下,守卫圈敞开一个大缝,那人眼神一闪,用力一踹马刺,马儿嘶鸣一声踏快蹄子,他轻松靠近澜城城主身后,拔剑横握用力一挥—
一抹血色冲天而起,澜城城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杀自己的罪魁祸首的力气,被从后割断的脖子就再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整个人软倒着掉下马去,尸身瞬间被后面反应不及的马蹄踏的分崩离析!
“城主—”亲卫惊恐的呼叫震天响,那人反手就劈倒一个亲卫,举剑高声道:“澜城城主已死!我等愿意归降!”
有亲卫狰狞着吼道:“你找死—”
男人冷笑一声,直接一剑斜劈过去,将那亲卫胸前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澜城城主一意孤行!我等兄弟的命,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澜城城主已死!我等愿意归降!请元昭帝姬停止攻击!”
响亮的声音传到每个士兵耳朵里,主将死去,对于士气的影响可太大了,七城士兵不自觉的令冲刺的战马停下脚步,有些茫然的四顾
那男人已经站在七城士兵的最前方,目光灼灼盯着殷颂:“元昭帝姬,您说话可算话?!”
殷颂抬起手,城墙上的弓箭手迅速将搭起来的箭矢收起来,她微笑着颔首:“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身边也簇拥着自己的亲卫,他们在刚才的混乱中就已经将澜城城主亲卫都杀掉,其他士兵惶惶不知所以,见他傲立前方,下意识的向他聚拢,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
殷颂看着那男人,越发有兴致
那男人转过身,目光环顾周围的士兵,朗声道:“征西军是朝廷正统,元昭帝姬更是金枝玉叶三军统帅,我等身为漠北士兵,本该为漠北而死;但正如元昭帝姬之前所说,漠北作为大梁国域,因长广王一人之野心而犯下谋逆之罪,我等是漠北子民,却更是大梁子民!该效忠的是大梁、是朝廷!之前虽误入歧途,但如今改邪归正尚且不晚!”
周围士兵的表情都有所动摇
男人缓和了语气,用一种动容的口吻道:“我与诸位都是兄弟,像我们这些普通士兵的命,在战场上就是鹅毛,不值得一提!但想想你们家中的老母幼子、想想等你们远归的亲人!咱们死了就死了,但她们没了咱们,在这艰难的世道可该如何活下去?!漠北战败,已经是大势所趋,如今主将已死,我们对漠北王廷也算是尽过心了,也是时候为自己、为我们家人找一条活路了!”
言罢,男人翻身下马,冲着殷颂就跪下:“末将李威,叩见元昭帝姬!谢帝姬不杀之恩,末将甘愿臣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他的亲卫毫不犹豫跟着跪下
其他士兵见状,也仿佛有所感,纷纷下马跪下,把武器扔到一边,表示臣服
风带来战火的喧嚣,澜城城主死不瞑目且支离破碎的尸体倒在一边,却早已无人过问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永远是这么残酷的丛林法则!
殷颂亲自走下城墙
“孤接受你们的臣服。”她的声音温和的一如既往,听不出半天杀气
她看过所有人后,把目光重新定格在李威身上
他铁甲上尽是灰尘和血痕,被汗水和泥土印的狼藉的脸看不清五官,看着愈发狼狈,只一双锋锐冷静的眸子直视前方地面,状似驯服
即使刚刚杀了自己的主将,即使刚刚选择臣服了自己的敌人,他没有愧疚、没有煎熬,只是冷静,异常的冷静!
就像一头野狼,即使被人类抓住、好吃好喝的想让它驯服,它表现的也一如主人所想,但等抓住了某个时机、在主人还在洋洋得意自己驯服了一匹狼的时候,它会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开他的喉颈、饱饮他的鲜血!
—因为狼,只会臣服于强者,却永远不会驯服!
他漫无目的的想着,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长靴
柔韧细腻的羊皮底,上面镶嵌着防护的贴片,比男人的战靴小了大半,精致而飒爽!
李威的目光不自觉的凝在上面
之前因为距离、也因为怕对方觉得冒犯,他并未敢直视元昭帝姬的面容
但现在,只凭这一双靴,他就恍然觉得,那些关于元昭帝姬倾国倾城的描绘,该是名副其实!
于是下意识的,在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快的,更直的挺起腰板,让自己看着更挺拔英气!
“你叫李威。”他听见她含笑的声音,他心口空跳了一拍,仿佛有涟漪在悸动,他压下想抬起头看她一眼的冲动,哑着嗓子道:“是!”
殷颂不知他所想,站在他前面,负手慢慢徘徊,边道:“你如何证明你臣服的决心?”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投降的普通俘虏来说,有些多余
李威只是抱拳,冷静道:“末将既然臣服了殿下,就是征西军的一员,若是殿下相信臣,臣愿为先锋,在征西军攻破漠北王都时,为殿下鞠躬尽瘁!”
殷颂闻言,笑了起来
“你很不错。”她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孤就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因为你的选择,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两相叠加,孤破格封你为虎贲校尉,领五千兵,等攻打漠北王都时,率军先锋。”
面对如此架在火上烤的封赏,李威面不改色:“谢殿下!末将领命!”
殷颂侧头对卫越道:“你来收拢军队,等城里收拾干净了,就百姓们迁回来,那么些人总驻扎在外面也不像话。”
卫越低头:“是!”
“尽快编好部队,趁着七城没反应过来,咱们大军压过去,威逼利诱处理好,说不定都不用打了。”
“是!”
卫越愈发沉稳娴熟,殷颂很放心他,鼓励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卫越脸皮一红,幸好早被大太阳晒的黑红,不大看的出来
殷颂转身离开,李威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见她的背影
一如他所想的,纤细、修长,却被一根挺拔的傲骨撑起来,合着那猩红色的披风,显得孤傲、雍容又风流!
他轻轻舔了舔干涩裂开的唇瓣,舔到泛着腥味的甜……
……
夜幕降临,征西军已经入驻进北风城,殷颂也顺理成章住进了城主府里
没有霍劭,八方案牍都要她一个人来批,更添了几分压力
玲欢跪坐在旁边为她点灯,边点边问:“殿下,您好像待那个李威颇为看重?”
殷颂一手撑额,脑子回忆了一下,懒洋洋道:“嗯,那年轻人还有点意思。”
玲欢黑线
她都不知道自家殿下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也不过是个不足二十的姑娘家,叫别人却谁谁都是“这孩子”和“那年轻人”
当然,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李威好歹是澜城城主手下,杀自己主将时却没有分毫犹豫,扭头就投敌,忘恩负义、贪慕虚荣、贪生怕死!着实不是个好东西,这样的人用起来太不让人放心了,殿下您可要小心些。”玲欢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所有人都总是更喜欢忠诚的人,哪怕是对别人—因为所有人都想这个忠诚有朝一日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所以与之相对的字眼,就更不令人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