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昊苍的身体“咚”的一声倒下去，倒下时他脸上惊恐震惊的神情还未消散。
显然，他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会对他出手。
逐渐失去生机的脸上凝固着的是不甘，与洛景华带着笑意、如获新生的面孔形成了强烈反差。
可以说，洛景华在动手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犹豫。
他像是在一瞬间推翻了前面十几年时间的乖顺假象，让内心真实的自己得到释放，即使释放的代价是永久地失去父亲。
好孩子的眼底也长满獠牙。
站在红梅树后的秦思翊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将脚底的积雪踩得嘎吱作响，就这么迈着轻轻缓缓的步伐从树后走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洛景华面前。
洛景华面上的笑意尽数消失，他先是十分慌张，像第一次捕猎成功却没有得到任何称赞的小兽，随即他意识到来人是秦思翊，那个招摇高傲得如同花孔雀一般的秦思翊。
慌乱像坠入湖水的石子慢慢沉下去，洛景华的面色越变越冷。
秦思翊轻笑一声，“洛公子这是杀死自己生父之后还不尽心，想将我也一起处理了？”
洛景华的声音比他的眸色更冷，“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秦思翊迈着步子一点点向洛景华靠近，大红的衣裳像在他身上燃烧，他满嘴说着害怕的话，神情中却看不到半分害怕。
“我不过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人物，洛公子你无论是家世还是修为都远胜于我，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我能做什么？”
事实确实如秦思翊所说，可如今两人的对峙——洛景华面对各方面都比不过他的秦思翊的靠近，却是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思翊大笑，“洛公子竟然害怕我？这说出去别人只怕要笑掉大牙了！而且……”
雪白的脸上，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他们也一定会觉得我疯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揭发我？”洛景华站定，任由秦思翊冰冷的视线像游蛇一般在他脸上扫过。
“你这种天生的贵公子，恐怕永远也不会理解我这种小人物是怎么想的。”
秦思翊细细盘点着，“说起来你的出身，甚至比顾清珏还要好。”
“顾清珏好歹原本还是小人物中的一员，只是走大运被玄元真人看中收为徒弟，你不一样……”秦思翊用有些轻佻的目光审视着洛景华。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从出生时便拥有了。”
“何等的好运道。”秦思翊的表情似笑非笑，“洛公子你是天生的贵公子。”
他又一次强调了这几个字。
洛景华的视线扫过地上洛昊苍的尸体，咬牙道：“我可不认为亲手杀死父亲算得上好运道！”
“啧啧啧~”秦思翊轻笑着，“又要开始讲述身为贵公子所遭遇的苦难了？”
“还是别了，对我来说真不中听。”
秦思翊看着洛景华恼怒却又无法发作的样子，只觉得兴趣盎然，“我直说吧。”
“所有发生在你身上你视之为苦难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不顾洛景华有些惊愕的模样，毫不留情地讽刺，“昨天没有得到父亲大人的关注好可怜，想哭~”
“今天父亲大人眼里也只有弟弟，我好难过~”
“父亲大人喜欢弟弟和红夫人比喜欢我和母亲多很多~”
秦思翊淡淡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洛景华想要立刻反驳，可他发现他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到更多可以说的事，好像……秦思翊把他要说的东西都说光了……
秦思翊看着洛景华怔愣的样子大笑，“还指望你能是个白皮黑芝麻馅儿的汤圆，结果你就是个面团子，嗯…”他点评道：“或许掺了几粒黑芝麻吧。”
“要不也做不出对自己父亲拔剑的事。”
洛景华一怒，“我对他出手并非因为他过往对我的不公…”
话还没说完，秦思翊嘲讽地打断，“得了吧，我又不是没听见你在杀他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儿子父亲的。”
“你明明就很在意。”
“这可是你父亲活着的时候能听到的最后几句话，但你还是选择这么说了，你是真恨他。”秦思翊一边说一边走到洛昊苍的尸首旁。
洛景华站在原地没动，“如何能不恨？！”
“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不只是对我，他对娘亲…”
“好了好了，反正你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秦思翊满不在乎道：“现在能别说这些没用的吗？过来搭把手。”
洛景华这才反应过来，秦思翊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是要帮他处理洛昊苍的尸体。
“……为什么？”
秦思翊不耐烦地皱眉，“你问题真多，尽是些贵公子的坏毛病，要不我总说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
洛景华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开始清理雪地中鲜红的血迹。
热血落在冰凉的白雪上，以不快不满的速度消融着厚厚的积雪，此刻雪地上已经出现深深的凹陷，如此巨大的出血量现场的血腥气本应相当浓重，但因着寒冷的空气中，人的嗅觉变得迟钝无比。
那血腥味闻起来只是似有若无的一丝。
“基于你的出身和成长环境，要是不考虑殿下对姓顾的的偏爱，我大概率会更讨厌你。”
秦思翊像拖拽一块沉重的木头一样将洛昊苍拖拽进怀里，洛景华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只以为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毁尸灭迹手段，并未质疑。
在得到“讨厌”两个字的评价之后，即使好奇，洛景华此时也没有再问秦思翊为什么更讨厌他。
可他不开口问，秦思翊却一脸稀奇地看着他。
“知错就改，改的速度很快啊！我更得小心你了，殿下年少不知事，甜言蜜语、乖顺讨巧那一套她最喜欢了，很好。”
秦思翊一边狠狠抓住洛昊苍的头发往回拽，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景华，“你成功地让我更讨厌你了。”
洛景华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用法术将血液从积雪中分离。
这是相当精巧的操纵术，洛景华初次学习时就得到了师长的称赞，那时他绝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把这法术用在对父亲尸首的毁尸灭迹上。
秦思翊的思维显然比他更活跃，也不局限于眼下的事上。
只听得他愉悦地说：“讨厌又减少了一点，因为你大多数时候像个榆木疙瘩。”
“而榆木疙瘩，殿下是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