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连着赶了几天的路,霍芸好其实也是十分疲惫的,只问南栀:“他们没说什么事?”
南栀回道:“他们只说是前来探望。奴婢推说小姐正在会客,他们却也不走,说就在院子外面等着。”
这明显就是撒泼耍赖的。
霍芸好深吸一口气,也是烦得很,又再确认道:“是我三哥带着人来的?二哥和二嫂没有一起?”
“没!”南栀道:“二爷上一任的任期满了,现在要丁忧,好像说是得往吏部去递个什么文书,年底他是三十才赶回来的,那时候衙门已经不办差了,后来咱们家又事多,今天才得空。至于二夫人……奴婢就不晓得了,许是在照看孩子吧。”
武昙还是有眼色的,看向了霍芸好,主动闻询道:“要么我先回避一下?”
霍芸好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容来,自嘲道:“不必那么麻烦了,我们家是个什么底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时候来找我……与其说是找我,不如说是找银子的,早些说清楚了也好。”
霍文山这一死,家里留下的几个庶出的子女和姨娘,就都成了无根的飘萍,其他人或许都还本分,不会有什么出格的想法,霍常宇那母子俩却最是无耻,必然是要打嫡母手上私产的主意的。
无非——
就是觉得她是个弱质女流,霍常杰又年幼,有浑水摸鱼甚至趁火打劫的机会。
霍芸好这么说了,武昙也就安稳的坐着不动了。
“请他们进来吧。”霍芸好和武昙说完话就吩咐南栀。
“是!”南栀转身出去,不多时院子里男女老幼七个人就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霍常宇神气活现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面,也没等南栀引路就当先进了门,看向霍芸好,刚露出个笑脸:“二妹……”
话没说完,就注意到坐在旁边垂眸品茶的少女。
第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不由的又多看了眼,随后就瞬间敛了眉峰,狐疑道:“武昙?”
武昙原是不想搭理他的,闻言就只能勉为其难的略抬了下眼皮,纠正道:“霍三公子,我与你素无往来又无交情,你应该称呼我为武二小姐的。”
她面上表情恬淡又自然,可是在霍芸好的屋子里,霍常宇却分明品出了一种登堂入室的意味来。
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强行撑住了,只是冷笑:“是。那敢问武二小姐因何会出现在我霍家门里?我可不记得咱们两家有什么交情!”
当初要不是武家兄妹搅局,他早就尚了公主,一步登天了。
哪至于像是现在这样窝窝囊囊的被堵在霍家院子里,还要舔着脸皮来霍芸好面前争吃食?
霍常宇的敌意,直接就写在了脸上。
霍芸好没等武昙再开口,就先接口说道:“武二小姐是我的客人,三哥你开口质问我的客人,这般无礼,难不成在咱们霍家和定远侯府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了不起的过节不成?”
两家自然是有过节的,当初要不是霍芸婳搅局,眼前这位武家二姑娘如今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朝国母了,而如果不是武家兄妹从中作梗,他现在更是高高在上的驸马爷了……只是这这两桩事里都藏着他们霍家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才只能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霍常宇脱口还想说话,可是却被霍芸好噎得一时无话可说。
后面包括霍常宇的生母张姨娘在内的霍文山的四个妾室,并霍芸好的两个庶妹也相继跟了进来。
几个人里,除了张姨娘一脸掩饰不住的急切,其他人多少都还本分,略有些局促和拘谨的规规矩矩的样子。
武昙登门是客,霍芸好不想给她添麻烦,目光环视一眼这几个人就直接又看向了霍常宇道:“三哥你带着她们过来,应该是有话要说吧?咱们自家兄妹,也勿须绕弯子,你便长话短说吧。你也看见了,我这还有客人在。”
“呵……”霍常宇干笑了一声掩饰尴尬,“二妹妹你如此爽快,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只不过……”
说着,就欲言又止的看了武昙一眼,冷冷道:“咱们的家务事,论起来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还是请你的客人先避嫌吧。”
武昙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压根就不理会她。
霍芸好则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自认为光明磊落,咱们霍家难道还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不光彩的事需要背地里议论的么?我不怕有外人在场,你有话直说就是。”
虽然说是亲兄妹,可霍常宇平时和霍芸好正面打交道也没几次,印象里的这个二妹妹,向来循规蹈矩,话不多说,也没什么锋芒,虽说帮衬嫡母管家是挺利落的一把好手,但他确实也没放在眼里——
乳臭未干的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不过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有嫡亲的母亲撑腰护着罢了。
如今霍芸好当面就连续两次叫他下不来台,霍常宇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恼意。
他视线阴冷的盯了霍芸好和武昙片刻,见这两人实在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才终于不得已的咬咬牙道:“既如此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二妹妹你也看见了,母亲和父亲相继离世,现在丧事也都已经办完了,是时候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说以后的事了吧?要怎么分家,怎么安置姨娘和妹妹们……都要有个明确的说法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几个大小女人都不由的更添几分紧张,有人使劲的将脑袋垂低,有人局促不安的揪着帕子或者衣角。
霍芸好听了这话,却是听了笑话一样直接就笑了起来,反问道:“三哥哥你来跟我说这些?咱们两个之间,说得着吗?”
霍常宇本来一脸的严肃,被她这一笑,就只觉是被狠狠的下了面子,羞恼的脸色也微微涨红:“你这样目中无人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三哥你来找我说这些事很有意思。”霍芸好强忍住了笑容,语气却依旧戏谑,“无论是要分家,还是要安置姨娘和妹妹们,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儿,这些应该我做主和出面处置的么?好,就算因为杰哥儿年幼,处置不了这些事,得需要我这个做长姐的代为出面,那么三哥哥你呢?你在这家中非嫡非长,二哥没有露面,杰哥儿事先也全不知情,三哥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事的?”
话到最后,她脸上笑容就仿佛瞬间褪了个干净,眼中浮现一抹冷色。
霍常宇被她激了个面红耳赤,张了张嘴,竟是再度语塞。
张姨娘一看就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替儿子解围道:“二小姐这话说得就未免恶意了,想咱们老爷在世时,最是和气和宽容不过的,如今他老人家骤然西去,也没得及对家里这些人有个交代安排,三爷这也是怕你父亲在那边放心不下,这才代为出现提了这事的。”
说着,也不知道是真的怀念起霍文山来还是只为演戏,竟就掉起眼泪来,一边哽咽一边道:“二爷那边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事忙外出了不得空,这才由我们先过来了。”
霍芸好听她言不由衷说的那些话,心里就更是一阵膈应——
外人不知道,他们自己人还不清楚么?这些年里,这个家里外都是田氏在打理,霍文山不过一个甩手掌柜。
现在倒好,两人相继西去了,人家上门来欺负他们姐弟不说,更是半年不念及她母亲在时的好处,反而把个宽容和气的高帽子戴在霍文山头上了?
霍芸好的眼神瞬间就又冷了三分。
站在后面的董姨娘瞧见她的脸色,心里立时冷了半截,觉得张姨娘这话不妥,可是嘴唇蠕动了半天,到底也没敢贸然出头,揪着帕子生生给忍下了。
“哦,所以分家这事儿,两位兄长是都达成一致,今天势在必行了?”霍芸好懒得再跟他们纠缠,直入正题。
反正家里连这座宅子都是田氏出银子置办的,她要不计较还罢了,否则拿出当年的单据来,这些人都得被赶出去睡大街。
尤其这个霍常宇,多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待一天就保不齐多一天的麻烦,早点分了更好。
反正霍芸好是打定了主意,等家里这个烂摊子扒拉清楚了,还是要带着弟弟回渝州去的。
“当然。”霍常宇立刻振奋了精神,刚要说话,就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严妈妈,我过来晚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何氏快步进了屋子。
严妈妈也把霍常杰给带来了。
这样一来,除了外出的二爷霍常亭,霍家这一大家子算是到齐了,满堂之内,就武昙一个外人……
她人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可坐都坐稳了,这时候贸贸然站起来溜走又仿佛是认怂一样,想了想,索性就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的静坐看戏了。
霍家二夫人是个爽快人,不仅自己来了,身后还带了几个人。
一个账房先生,手里拿着算盘并且自带笔墨纸砚,后面跟着两个小厮,抬了一口半旧的大箱子。
霍常宇一见这个架势,先是有点意外,后又有点得意起来——
分家这事儿也是前些天霍芸婳回来的时候给他出的主意,后来这几天他明里暗里的跟他二哥说了几次,毕竟田氏手上的资产丰厚,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并且不占理,就想跟霍常亭一起联手。
若是霍常亭答应了,他们两个兄长一起施压,霍常杰就是个摆设,霍芸好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手再紧,也得就范,乖乖的把田氏的财产都拿出来,任他们抢占。
可是提了几次,他那二哥都以父母尸骨未寒为名,唉声叹气的含糊其辞,推诿不肯给个明确的态度出来。
而他这边,也确实不能再等了,所以今天索性就心一横,带着姨娘和庶妹们来了。
本还以为霍常亭夫妇真有那么清高呢,如今看见何氏兴师动众的还带着账房先生来了,心里底气更足的同时更是鄙夷起来——
到底没有人能视金银为粪土的!
霍常宇斜睨了何氏一眼,冷嗤道:“我还以为二嫂嫂不来了呢。”
“父亲母亲才刚过世,依着你们二哥的意思,原是不急着分家的,既然三叔非要在这时候论……到底都是一家人,我们也不好置身事外。”何氏道,径自走进门来,看见坐在主位霍芸好旁边的武昙,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不过却没过多的打量,随后就又将视线移开了,转而对霍芸好道:“二妹妹莫要见怪,我知道这段时日里你必还缓不过劲来,正伤心,原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论这些事的。今儿个你二哥还出门去了,既然其他人非要论,我也不好置身事外,所以就也过来了。”
霍芸好跟何氏接触的也不多,只当初她母亲替霍常亭张罗这门婚事的时候在她面前夸过,说这个媳妇当是个贤惠能持家的。
她回来这才第三天,家里乱糟糟的,大家都忙,前面也就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何氏的这些话,细品之下并不是偏着霍常宇的立场说的,她心里暗暗留意,就也露出个笑容来,含糊了一句:“迟早的事。”
霍常宇也觉得这何氏说话不太中听,这时候却没心思多想了,直接走上前来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入正题吧。二妹妹,你之前曾经帮着母亲主持中馈,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最清楚,那便把账目和库房钥匙都交出来,大家当面算一算,该怎么分吧。”
何氏听他这话,心里已经在冷笑了——
自家的这位三叔,这是还在打如意算盘,想好事呢?
“那个……”她开口便要说话。
不想,霍芸好却先一步放下茶碗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霍家这一众人前面,语气微凉道:“不就是分家么?那就不要乱糟糟的都杵在这里争执了。咱们一样一样的论清楚了。”
何氏原还想着这个小姑子就算再老成,但也毕竟年纪还小,这样的场面未必就能完全稳得住,此刻听她这般冷静的开了口,诧异之余就更是不免刮目相看。
霍芸好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四位姨娘,张姨娘仿佛为了壮气势一样,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脯,眼神却闪躲了一下,明显心虚。
其他几个人就只是局促又紧张的揪着帕子。
霍芸好道:“按照祖制和律法,父母亡故以后,除非是留了字据画押交代有特殊安排的,否则家中产业就只有男丁有权分一份。几位姨娘都是我父亲的妾室,分家分家产的事,与你们毫无干系。”
几个姨娘听她这话,心里顿时就先凉了半截。
“二小姐……”董姨娘差点当场哭起来。
霍文山偏心庶出的霍芸婳,就是对霍常宇,似乎都比对嫡出的霍常杰要上心些,如今这般情况之下,若是二小姐执意不肯关照她们,她们这几个就真的没活路了。
霍芸好没叫她开腔,紧跟着就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们既是入了我霍家的门,又尽心服侍我父亲一场,我霍家也不会将你们弃之不顾,这府里你们如今已然是不适合再住,回头我在城外挑个庄子送你们过去颐养天年,你们自己贴身的仆从财物都可以尽数带过去,那边我也会吩咐下去,叫庄子上的人好生照应你们,每月的月例银子照旧,从杰哥儿的手里走账,算是替我父亲安顿你们了。”
家里的男人死后,有儿子的可以跟着儿子过,没儿子的妾室一般都是如此安排处置的。
宅子要腾出来给新的当家人,这些前家主的妾室都是被送出去的。
只不过么——
送出去之后的待遇也是千差万别的。
田氏手头宽裕,府里的这位二小姐也从没见她刻意苛待过谁,想来她既然做了这般承诺和安排,就必然会兑现。
霍芸好说完,四个女人中已经有两个都抹着眼泪跪下了。
董姨娘的口才好些,连忙感恩戴德的磕头:“婢妾谢过二小姐、四公子,谢过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日后到了庄子上,一定日日诵经念佛,替老爷和夫人超度,也替小姐和少爷祈福。”
霍芸好看过去。
张姨娘是半点没有心动的意思,而另一个赵姨娘则是神情紧张又忐忑的死死攥着自己年仅十一岁的女儿的手,仿佛一时想开口说话,却又不敢。
霍芸好的两个庶妹,一个十三,一个十一,十三的那个生母早就不在了,十一的这个便是赵姨娘所出。
两个女孩儿也都神情紧张的十分忐忑和无措。
霍芸好道:“妹妹们将来都是要许人家的,便留在京中吧,等父母的丧期过了,选定好人家,嫁妆我也每人给酌情备一份,也从杰哥儿的账上走。多的我不承诺,但总不会看着霍家的女儿落魄街头或者不得善终的……”
话音未落,赵姨娘就彻底放心了,松开女儿的手连忙跪下了,一边落泪,一边喃喃的道:“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
两个庶女也都定了心,姐妹之间不能跪拜,也都赶紧屈膝行礼道谢:“谢谢二姐姐!”
霍芸好冲两人略略颔首,最后——
就将视线定格于张姨娘面上。
张姨娘不好自己开口,霍常宇就沉吟一声,代为说道:“我姨娘将来自是要跟着我的,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替她养老送终。”
霍芸好点点头:“如此甚好,虽说我这也不在乎多养一口人,可张姨娘是有儿子的人,我若是越俎代庖,反而会叫世人诟病三哥哥你是个不孝之人。”
张姨娘听了霍常宇的话,顿时底气就足了,也不再畏首畏尾,腰杆儿也挺得更直了些。
霍常宇是看霍芸好这么周到的安置霍文山的妾室和庶女们,心里对自己所谋也更多了几分成算,觉得照这个势头,他今日能拿到手的财产必然数目不菲,早就没心思想那些边边角角的小事情了。
霍芸好懒得理他,反正她就只是想把表面上的功夫都做足了,不留给别人把柄而已,得了霍常宇的准话,就已经回头看向了何氏道:“我对姨娘和妹妹们做此安排,嫂嫂可有异议?”
何氏本来正因为这小姑子的厉害暗暗咋舌,闻言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道:“二妹妹安排的十分妥当细致了,倒是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无能。不过人都说长兄如父,两个妹妹的嫁妆又怎么好叫杰哥儿一个人给出了,这样吧,到时候两个妹妹的嫁妆,我们二房也出一份,好歹总算是尽一份心意。”
霍芸好默认的略一点头:“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咱们口说无凭……”
说着,便叫了何氏带过来的账房胡先生:“胡先生,劳您照我方才所言,将安置姨娘和妹妹们的事宜写明,誊作三份,我与二嫂嫂,三哥哥各自画押敲定。”
“是!”胡先生应声,赶忙到一侧的桌旁摊开文房四宝,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将三份文书誊写好。
霍芸好和何氏都分别画押,横竖养几个姨娘和嫁两个破落户的庶女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霍常宇也压根不当回事,只想赶紧把这些鸡毛蒜皮都扯清楚了,好进正题,就也利落的按了手印盖了私章。
文书落定,三人各自把自己的那份收好,霍芸好就直接对几个姨娘下了逐客令:“既然都安置妥当了,这里就没几位姨娘的事儿了,你们各自回去打点行李吧?”
“是!”几个姨娘千恩万谢的爬起来往外走,只有张姨娘站在自己儿子身后,一动不动。
霍芸好看过去,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姨娘难道是对你的去处不满意?”
张姨娘皱眉——
她方才自以为有儿子撑腰,和另外几个女人是不一样的,此时被霍芸好这般犀利的目光盯着,又真觉得此处没她说话的份儿……
就算以后她能跟着儿子出去自立门户,可毕竟现在人只要还在这个霍家的宅子里,就始终还是身份等同于半个奴才的妾室,确实在一群少爷小姐跟前没她说话的份儿。
张姨娘满是不甘的咬咬牙,终还是一声不吭的往外走去。
两个庶女互相对望一眼,便也想跟着退出去,却被霍芸好叫住了:“两位妹妹是姓霍的,自家兄妹议事,没什么是你们不能听的,你们就不用回避了。”
何氏很警觉的就意识到她这是想敲山震虎,怕是最后对这两个庶妹还有话说。
横竖这两件事处理下来,她就更没有半点想趁火打劫的心思了,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没等霍芸好再开口就主动抢白道:“行了,零碎的事情既然都掰扯清楚了,那就清算一下这府内财物吧。这些年我们夫妻虽不住在这府里,我也多少知道,咱们府里的人口多,开销大,府里的盈余不足,不少时候都是靠着母亲的嫁妆贴补的。母亲的嫁妆是她的私产,顺理成章都是留给二妹妹和四弟的,二妹妹保管妥当了就是,我们也不方便过问……”
霍常宇本就张嘴等着吞田氏的嫁妆呢,还以为有何氏出面,他能省事好些,冷不防何氏居然“高风亮节”的给他来了这一手,他脸色瞬间就连续变了几变,愕然的瞪着眼,不知该是如何收场了……
嫁妆这回事,从来就没得争议的,都是母亲留给亲生子女的。
如果霍常亭夫妻俩和他同气连枝,两人联手逼迫霍芸好姐弟就范完全有成算,可何氏先把话撂在这了,等于是把他扔半路上了。
一则他势单力薄,二则又名不正言不顺……
他连开口争一下都省了,因为——
自己心里就知道这不可行。
霍常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跟吞了只苍蝇一样的难受。
武昙从旁看了半天的白戏,险些失笑——
霍家这个烂摊子里,难得还有个明白人,霍芸好的这个二嫂子也是个人物啊!
而何氏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蹚抢田氏嫁妆的这趟浑水的,既开了口,索性就半点不含糊的快刀斩乱麻,随后就招招手,示意那两个小厮把搬过来的箱子抬到了里面,摆在了大厅中间:“我想着既然要分家,账目就自然是要当面核对的,所以就去账房叫了胡先生来,还有这箱子里的,都是母亲嫁过来之后打理中馈时候留下的账册。胡先生说年前妹妹扶棺回乡之前就把公中的账目都交给父亲了,父亲又交了胡先生打理,也是时机得当,这阵子胡先生说他正好刚将账目清算了一遍……”
说着,就转身招呼了胡先生上前。
胡先生打开箱子,拿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出来,一面恭恭敬敬的走到四人面前行了礼;“禀各房主子,府里公中的所有账目小的都一一核对过了,正好年底收了各铺面的账和田庄的收成上来,也一并入了账,年底的时候一共结余银两七千四百五十九两六钱,米粮一千五百石,另有一些布料和器物,全都锁在库房里,全部登记在这册子上了,主子们稍后可以过去查看核对。然后产业是两个田庄和三个铺面,还有城内的一处二进小院子。银两的话,置办年货花销了两千多两,账上余下是四千八百九十六两。至于咱们现在住的这宅子,虽然对外说是霍家的,面子上好看些,实际却也是夫人拿嫁妆银子置下的,最后怎么处理要听二小姐和四公子的吩咐。”
何氏倒是无所谓的,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庶出的,一开始就踏踏实实的准备自力更生,就没算计霍家的产业。
可霍常宇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有了吐血的冲动……
田氏的嫁妆,霍芸好居然一文钱也不准备往外掏?那单从这公中走,他能拿到的就十分有限了,尤其——
连这座宅子也不分么?
霍常宇盯着何氏的眼神仿佛都能射出刀子来。
何氏直接就不理他,仍是毫不拖泥带水的继续与霍芸好说道:“四弟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家中产业他应该拿大头,咱们家也不好坏了规矩,就由四弟先挑吧。”
霍芸好听到这里,也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这个嫂子来了。
不过霍家的这点产业,她确实也不看在眼里,既然何氏明事理,她也乐于投桃报李,便就不加思忖道:“嫂嫂深明大义,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大家同进了这一家的门就是缘分,我是女子,也不坏规矩,这份产业我就不掺合了,便由二哥哥、三哥哥和杰哥儿平分了就是,也不必挑拣了,胡先生你公平的分了,列出一份名录来即可!”
横竖霍常宇就是个伸手白拿的,也懒得再跟他逢场作戏。
霍常宇那边却是忍无可忍,正要豁出脸皮争一争,却不想,胡先生却面露难色的迟疑道:“二小姐,这怕是……不好分……年前老爷从账房拿走了四千两银票和五百两现银还有其中一个粮油铺子的房契地契,年后在他西去的头一天又要走了两个庄子的契约,一直也没拿回来。账房这边现在就只有不到四百两的碎银子并两个铺面和那个两进小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