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芳菲院走去，经过一个安静的花园时，早已守在花园小径等待的小猫迎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礼，道：“给四小姐请安。”
“哦，是小猫啊。”沈若瑶对小猫的印象还算不错，起码这个丫鬟在见到沈家任何主子的时候都能分清尊卑，丝毫不像柔嘉公主带来的其她下人，一个个仗着是宫里出来的，皆是眼高于顶。
“四小姐，奴婢耽搁四小姐一点儿时间。”小猫笑道：“奴婢知道，奴婢不配耽搁四小姐的时间，但……奴婢的话，会让四小姐恕了奴婢狂妄之罪的。”
小猫的话让沈若瑶觉得有趣，扭头看向皱着眉在想什么的灵芝，道：“这花园景致不错，你逛逛吧！”
灵芝明白四小姐要支开自己，否则这只有绿叶子的花园有什么好逛的？微笑道：“是。”说完，灵芝便走开了，就在花园里散步，眼睛却是四周打量，一旦有人靠近，她立即就能发觉并出声提醒四小姐。当然，这样远的距离，也让她绝对听不清四小姐和小猫说了些什么。
小猫站在小径上，瞧见一脸坦然微笑的沈若瑶，道：“四小姐这般随和，奴婢也不绕弯子了，奴婢请四小姐救老夫人院中三等丫鬟枇杷一命。”
“哦？你这话倒是让我听不懂了。”沈若瑶为难道。
“奴婢都不绕圈子了，四小姐怎么反倒不爽快了？”小猫笑道：“奴婢听说了沈家巫蛊那件事，奴婢很好奇呢，明明发疯的是沈大夫人、沈大公子以及那个假千金沈嫣，怎么棺材里的布娃娃却都是四小姐的生辰八字呢？四小姐这般有勇有谋，难怪老夫人如此器重四小姐呢。”
沈若瑶好笑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救了枇杷，就必然得罪三夫人，如今大房与三房本就是水火不容，我不灭火，还火上浇油不成？”
“这个世上只要利益足够，什么都可以做。”小猫依旧微笑道。
“那说说你能给我的利益吧！”沈若瑶漫不经心道。
小猫深深吸了口气，尽管她已经深思熟虑了好几天，但，她仍旧没办法能救枇杷。她不过是个二等宫女，并非柔嘉公主心腹，在公主那儿并没有任何面子和情分，想来想去，唯一能救下小猫的，只剩下这个古怪的四小姐了。
“四小姐，你不好奇柔嘉公主为何要招沈大公子为驸马吗？你不好奇为何柔嘉公主出嫁的这般着急吗？”小猫微笑道：“当初六皇子求皇上下了赐婚圣旨，婚期极短，目的是为了救沈嫣。但柔嘉公主可是公主啊，她的出嫁为何要这般着急呢？”
沈若瑶微笑看向小猫，此事不但她，就连沈家好多人都曾疑惑过。但她脸上丝毫不显，依旧平静如水，道：“继续。”
小猫道：“四小姐救枇杷一命虽会得罪三房，但请四小姐放心，奴婢绝不敢骗你，毕竟你是主子，而我是奴婢，谁说鱼死了网一定破？奴婢纵然是死，也要不了四小姐的命啊。”
“呵呵呵。”沈若瑶好笑道：“不亏是宫里出来的人啊，就是会说话，连威胁人的话也能说得这般令人舒服。”
“四小姐你是主子，我是奴婢，若不谨言慎行，奴婢是活不到现在和四小姐说话的。”小猫神态更加恭敬。
沈若瑶道：“我也曾做了十五年奴婢呢。”停了一停，她道：“行了，你说吧！只要我得到的利益超过得罪三房的结果，那我会答应你的，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利益。”
“这是自然。”小猫沉默了一息，最终沉沉叹息，道：“柔嘉公主在嫁给沈大公子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什么？”沈若瑶大吃一惊，整个身子仿佛凝固的冰。纵然她早已做好小猫会说出什么惊骇的话，但也决计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
小猫认真点头，道：“是，但具体月份奴婢不知，不过从她喝安胎药的时间推算，奴婢猜测大致是三个月。”
“三个月？”沈若瑶惊讶道。仔细想了想，道：“所以，她现在怀孕五个月了？”
“应该是。”小猫道：“但具体的时间奴婢不清楚。”
“这……”沈若瑶一颗心不安起来，道：“这话有何凭证？总不能你说我便信，再说了，我也不能前去质疑柔嘉公主，她不但是我大嫂，还是公主，君臣有别。”
“奴婢明白。”小猫颔首道：“但奴婢相信，以四小姐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的本事，要证实奴婢所言是真是假并不难。”
沈若瑶脑海中炸开柔嘉公主嫁来的第二天，也是她向老夫人第一次请安的那天。她端起绿豆糕请柔嘉公主吃，柔嘉公主说她最讨厌吃绿豆糕。
后来没多久，她说请柔嘉公主吃螃蟹，但柔嘉公主却拒绝了，说最讨厌吃螃蟹。想到那一瞬间，柔嘉公主眼底一闪而过的害怕，如今，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是啊，绿豆糕和螃蟹皆是寒凉的食物，平常人吃了也就罢了，但有孕之人却是万万不可吃的，容易流产。
沈若瑶的心中，已有七成相信小猫的话。
“你跟枇杷是什么关系？”沈若瑶问道。瞧见小猫眼珠子转动，她笑道：“你随公主来沈家也不过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足够你们交情深厚到让你不惜说出柔嘉公主秘密，冒死的风险相救吗？”
小猫心中叹息，这个四小姐的确不好对付，她只好道：“奴婢家穷，小时候被父亲卖给了人牙子，那时候奴婢六岁，和小一岁的妹妹一同被卖掉。后来，人牙子几经转手，奴婢和妹妹也分开了。后来，奴婢进宫成了宫女，妹妹却不知所踪。这些年，奴婢一直没有停过找寻妹妹的下落，只可惜奴婢身在宫墙，又能做什么呢？或许是老天爷可怜吧！奴婢在沈家，终于找到了妹妹，虽说从人牙子手中分别时，妹妹也不过堪堪六岁，但奴婢将妹妹记在心中，就算长大了再见，隐约着还是从长相上认了出来。”
沈若瑶听到此大约也明白了，就听小猫略有哽咽的嗓音中染上发自真心的笑，道：“她叫枇杷，在老夫人院中做三等丫鬟，不聪明，很笨，所以成了三夫人借腹生子，杀母夺子的工具，奴婢不愿意才找到妹妹，就眼睁睁看着妹妹去死，故而来求四小姐。”
“这倒是怪了。”沈若瑶好笑道：“你为什么不去求老夫人呢？”
“求老夫人？呵呵。”小猫嗤笑摇头，道：“请四小姐恕罪。”
沈若瑶颔首道：“我恕你罪，说吧！”
“是。”小猫颔首道：“老夫人本就出身显赫，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四小姐觉得在老夫人眼中，我们这种奴婢的命值几两银子？就算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毁约，奴婢还敢嚷嚷讨公道吗？”
小猫苦笑看向沈若瑶，道：“四小姐也曾做过十五年奴才，而且，奴婢从枇杷口中知道一件事。原本四小姐身边十二个丫鬟，却有一个丫鬟在巫蛊事件后离去。奴婢想，那三具棺材，是那个离去的丫鬟放在四小姐床下的吧？但最终四小姐放过她了。那个丫鬟是外头买的，料想也是被逼迫才背主的，奴婢虽然不知道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但可以看得出来，四小姐同情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加之奴婢告知四小姐的话绝无一句虚言，所以奴婢相信，奴婢令四小姐满意，四小姐也不会负奴婢的。”
“呵呵，真是一张巧嘴啊。”沈若瑶好笑摇头。她当初愿意给樱草一个选择的机会，的确是因为她也做过十五年的奴才。停了一停，她道：“可以，我答应你，但我要先确认你所言是真是假。”
“这是自然。”小猫犹豫了下，道：“不知四小姐需要多久时间？”
“你很急吗？”沈若瑶问道。
小猫叹道：“不是奴婢急，是三夫人急。”
沈若瑶挑了挑柳眉，道：“我明白了，放心吧！”
“是，那奴婢告退。”小猫躬身行礼，快速钻进花园深处，眨眼间消失不见。
灵芝见小猫离去，急匆匆跑到沈若瑶身边，急道：“四小姐，奴婢想到了！终于想到了！”
“哦？想到了什么？”沈若瑶心中有事，连走路都忘了，就站在小径中随口问道。
“是柔嘉公主为什么怪了。”灵芝狠狠一拍手，道：“奴婢总算是想起来了，这府中以前有些姨娘，怀孕了不敢让人知道，所以就将肚子藏起来，是了，奴婢觉得柔嘉公主古怪，就是因为她像那些把肚子藏起来的姨娘！”
“你——”沈若瑶脸色骤然冷冽如冰，仿佛暴雨将至，目光锐利可怖，吓得灵芝身子颤抖，急忙垂手低头，道：“四小姐恕罪，是奴婢口无遮挡，不该议论公主，奴婢就是脑子抽筋了，求四小姐恕罪。”
沈若瑶并非生灵芝的气，而是听到灵芝这话，心中对小猫的话相信了九成！
是了，沈茹也说过柔嘉公主有些怪，和灵芝完全一样，都只是感觉怪，却想不起，也说不出是哪里怪。
这侯府因二叔死得早，所以沈若瑶不知二婶手段。但大夫人和三夫人，收拾起妾室来谁不是一把好手了？故而姨娘有孕想要藏起来，她们必然也是见过的。
但这种招数用过一次后，主母定然就会有所防范，这才导致沈茹和灵芝都可能只见过一两次，并没有很深的印象。
而沈若瑶在乡下庄子时，虽然见过不少的孕妇，可那些孕妇又不需要躲藏。
“哎……”沈若瑶沉沉一叹，看向胆颤心惊的灵芝，道：“我没怪你，我只是……”她总不能说出心中话吧？道：“我只是生气你太大胆了，这种话也敢说？万一被人听去了，议论公主，你有几条命？几个脑袋？”
灵芝小心翼翼瞧向沈若瑶脸色，见她果然不是要怪罪自己，这才松了口气，道：“是奴婢太张狂了，方才突然一下子想到了柔嘉公主哪里怪了，是奴婢的错。”
“嗯，以后小心些。”沈若瑶敷衍了一句，急匆匆往芳菲院赶去。她现在必须要平复心情。
回到芳菲院，沈若瑶坐在窗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将丫鬟都赶出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她还没杀掉沈嫣，结果又出了柔嘉公主之事。
谁知道柔嘉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不是混淆血统吗？还栽到沈家头上，呵呵呵，该死的。
思考许久，沈若瑶打定主意先不告诉任何人，从之前柔嘉公主害怕吃螃蟹，畏惧绿豆糕，她已然肯定柔嘉公主必然是怀孕了，可眼下该如何是好？
柔嘉公主嫁入沈家，明摆着就是要给肚子里那个野种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和离的。再说了，就算和离了，她一样可以说这孩子是沈家的。
该怎么办啊？
因沈若瑶心情烦闷，胡乱吃了午饭，昨儿到底一宿没睡，如今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好上床去休息，一觉睡到晚饭，吃了饭后，她还是决定先去杀死沈嫣，便又换上樱桃的衣裳，将剪刀揣进袖子里，以给四小姐买点心的名义从小角门离开。
可到了南城宅院，沈若瑶仍旧扑了个空，院中的下人说沈嫣还没回来，可沈家并未找到沈嫣，这让沈若瑶心中烦闷，又气又恨，只能再次失落地回到沈家。
“沈嫣到底去哪儿了？”沈若瑶气呼呼地倒在圈椅上，跟没长骨头似的。她一颗心累得不行。
第二天请完安后，沈若瑶瞧见在院中叫住枇杷的三婶子，犹豫了下还是先走开，等到下午老夫人午睡起来，她才又来到荣寿堂。
她不信老夫人不知道三婶子和枇杷的事，所以这次要人，沈若瑶是早已打好腹稿。
“老夫人，这金刚经是孙女抄得，希望可以供奉在佛堂，也好让孙女沾沾佛气。”沈若瑶递上她抄写的金刚经。
老夫人看完经书后满意颔首，道：“抄得这样工整，可见是用心了，一个年轻丫头，倒是静得下心来。”
“这可是要贡在佛前的，孙女哪儿能不用心啊。”沈若瑶撒起娇来。
老夫人被她逗得一阵笑，叫丫鬟们都出去，方才道：“你这丫头，怕是看中了我老婆子手中的好东西，来找我要吧？”
“哎哟，老夫人可真是神仙啊，能掐会算呢，孙女这点儿小心思，就是那孙悟空，哪里逃得出老夫人这如来佛的五指山啊。”沈若瑶急忙说好话。
老夫人笑道:“这般会说话，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啊？”
“祖母。”沈若瑶站到老夫人身边，道：“自从樱草去后，孙女身边只有十一个丫鬟，还有一人，一直也没补上，如今孙女瞧见老夫人院中有个好的，便想着跟老夫人要人呢。”
“哦？”老夫人目光中透着一丝疑惑。沈若瑶怎么会要她院子里的人？笑道：“那你看上谁了？”
沈若瑶遗憾道：“老夫人就是会教导人，荣寿堂的丫鬟啊，个个教导的都那么好，实在是一个缺点也找不出来，若是可以，孙女真想将老夫人院中所有的丫鬟都要走。”
老夫人听着沈若瑶一通好话，便知她要得这个人是必定要带走的，心中疑惑，脸上却尽是笑容，道：“你这贪心的丫头，那可不行，全要走了，我可使唤谁去？罢了，你说吧！你看上谁了。”
沈若瑶仔细瞧着老夫人脸色，这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道：“孙女看那个扫地的枇杷就很好。”
“枇杷，她啊。”老夫人脸色变得犹豫起来。
沈若瑶想起当初她要灵芝，老夫人连灵芝是谁都不记得。如今看老夫人神色，显然是知道枇杷是谁的。果然，老夫人是赞同，也可能是默许三婶子利用枇杷了。
“那丫头有什么好的？你换一个吧！”老夫人笑道。
沈若瑶只能耍起无赖，拉着老夫人撒娇，道：“老夫人，孙女就是觉得枇杷顺眼嘛，所以才要她去芳菲院伺候，老夫人一向疼我，就将枇杷给孙女嘛，老夫人。”
老夫人被沈若瑶缠着撒娇，笑道：“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何就是要枇杷啊？”
“这个嘛……”沈若瑶噘着嘴，就知道这要枇杷不是件轻易的事，老夫人也不傻。她叹道：“的确是有原因，哎，只孙女着实不好说，老夫人，你就将枇杷给孙女嘛。”
“哼，你这丫头，跟祖母还藏起秘密来了？”老夫人嘴上嗔怪，脸上倒也看不出生气。
沈若瑶是必定要带走枇杷的，只能继续撒娇，道：“老夫人，你就疼孙女一回嘛，好祖母，就将枇杷给孙女嘛。”
不枉沈若瑶撒娇扮痴闹了半天，最终老夫人着实是被缠得没法子了，只好道:“罢了罢了，都是讨债的，行吧！枇杷你带走吧！”
“多谢老夫人，我就知道，祖母最疼孙女啦。”沈若瑶又说了一通好话，才将枇杷从荣寿堂带到了芳菲院。就算三叔再好色，也没得将侄女的丫鬟收房的道理。
老夫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她肯定沈若瑶必然是有原因才要枇杷，否则不会跟她闹上半天。只是原因却不肯说，哎，会是什么呢？
正想着，闻玉贞走进屋来，道：“老夫人，枇杷那丫头着实太倔了，你看……要不……”
“不必了。”老夫人摇头道：“那丫头太倔了，这种性子倔强的人不合适，若是闹出什么来走漏了风声，那就前功尽弃了，我也嫌这丫鬟不识抬举，依我说，重新再挑一个，府中外头买来的干净人不少，重新挑吧！”
“哼，不识抬举的贱婢。”闻玉贞想起这段时日磨破嘴皮子都说不动枇杷，也是一肚子火，道：“那老夫人，那丫鬟呢？”
“我将她送给若瑶了，刚好若瑶身边还差一个丫鬟呢。”老夫人无奈摇头，道：“眼不见为净。”
闻玉贞十分不满枇杷的不识趣，可听到人送给了沈若瑶，心中就不爽了，毕竟她现在可十分敌视大房。
沈若瑶将枇杷带回芳菲院，穿过前院，边走边道：“你就先做个三等丫鬟，洒扫庭院吧！”
“是。”枇杷心中高兴，如今来了四小姐的院子，那三夫人总不好将侄女的丫鬟给长辈为妾吧？至于是做三等丫鬟还是二等丫鬟她不在意，反正她在老夫人院中也就是个扫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