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监得到吩咐,立即离去。
孟贵妃看向离去的太监,狠狠吐出一口气,心事重重往寝宫走去,安也不请了,只说身上不舒服。
回到寝宫的孟贵妃焦急不安地等待,若皇上果真不念父子之情要处死儿子,那她就立即联络父亲和兄弟。
萧廷颂随着周念以及一百多个侍卫来到御书房后,众人却停在房门口,周念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二皇子,皇上在里头等你呢。”
“好。”萧廷颂深深吸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进屋。他不知道是谁陷害他,但眼下他绝不能心虚逃走。
进了御书房,萧廷颂瞧见坐在龙椅上黑着脸的元丰帝,跪下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元丰帝看向跪在前方的儿子,微微低着头,一如既往的沉默。看了许久,他道:“朕昨夜抓回袭击太子的凶手,他们说是受你指使。”
“儿臣没有。”萧廷颂摇头,平静否认。
“哦?不是你啊。”元丰帝好笑问道。
萧廷颂抬起头看向元丰帝,认真道:“父皇,儿臣没有做过这种事,昨日袭击四弟的真凶另有其人,绝非儿臣。”
元丰帝瞧着神色严肃的次子,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将玄景的死嫁祸在廷颂头上,如此既铲除了东宫,又除掉了东宫之下威胁最大的一个皇子。毕竟廷颂的情况,若是东宫薨了,他的确很有可能会选中廷颂。只如今,元丰帝也不知要信谁了,那些凶手在他严刑逼供下说出答案,必不会有假,但也不排除真凶早有此心,毕竟那些豢养的凶手也未曾见过那名二公子的真面目。
“你就在御书房待着吧!没朕的话,不准离开。”元丰帝站起身往外走,看向门外侍卫,道:“将御书房严加看守。”又扭头吩咐周念,道:“再叫两名太医来,送进御书房给廷颂的任何东西都要仔细检查。”
“是。”周念立即应下。
御书房内,萧廷颂见父皇已走,方才敢站起身来,沉沉一叹,软禁,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虽然父皇仍未能信他,但也没有立即杀他。
守在御书房外的太监立即跑回去将事情告知孟贵妃,道:“回娘娘,二皇子进御书房后就再也没离开,只有皇上出来,然后御书房就被重兵围起来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这……”孟贵妃闻言沉默,如此看来,皇儿应是被软禁在御书房了,这也算是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只是真凶到底是谁?该死的,如今倒是让她儿子顶黑锅了。
深山内,大批黑衣人仍旧在分头找寻萧玄景下落,可惜已经好几天了,却仍旧一无所获。一名黑衣人搜查的太过用心,越走越远,只因方才他在一棵树刚冒出头的树皮上看到一个十字,非常隐蔽,丝毫不起眼,所以他才会仔细搜查往前走了大约三里地,又一棵水桶粗的树干靠近泥巴处,又看见一个十字,他继续往前走,循着十字痕迹前行。
一条几十丈宽的河边,沈若瑶看向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头的萧玄景,将包在头上的孝布当做手帕在河水中打湿,再走到石头边擦去萧玄景脸上汗珠,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乌青的唇,叹道:“其实那些箭头上涂了毒,对不对?”她似在问,又似乎是肯定,叹道:“没想到会节外生枝。”
“没关系,你、你别怕。”萧玄景冰凉的手抓住沈若瑶手腕,道:“孤、骗你的,会有人来救我们,你别怕啊。”
沈若瑶听到他话也不意外,叹息一声,道:“那些杀手在搜山,来救我们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到?而且你……”话未说完,二十几个黑衣人手拿寒刀冲向河岸边。见此,沈若瑶大吃一惊,急忙反手握住萧玄景手腕,道:“他们追来了,走,我背你。”
萧玄景摇头,沉声道:“你跑不过他们,能逃到哪儿去?”他抬手按在石头上,强撑着站起身,捡起斜插在地上的刀,这还是他从黑衣杀手中夺过来的,冲对面二十多个黑衣人招手,道:“来。”
二十几个杀手瞧见面色明显不同于常人的萧玄景,心中紧绷的弦勉强松了松,冷笑道:“你已经中毒,又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早就毒入心肺,你以为你还能活吗?这个时候还在呈口舌之快,哼哼,不若你自尽好了,我们还能给你个痛快。”
“自尽?”萧玄景闻言好笑,道:“想要孤的命,就来拿啊。”
二十多个黑衣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尽管萧玄景已经中毒,可他们还是有些担忧眼前人的武功。最终,其中一个黑衣人道:“你若是落到我们手中,你必定死得要多惨就有多惨,既然如此,你还不如自尽。”
“哼,一群胆小鬼。”萧玄景语气嘲讽,道:“就算孤中了毒,就凭你们几颗歪瓜裂枣还想要孤的命?痴人说梦。”
沈若瑶脸上带着自信的浅笑,实则她已经看出萧玄景的强撑。他故意装得若无其事,就是要对面二十多个黑衣人心中害怕不敢冲过来而已,然而,这也表明萧玄景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危险到他连眼前二十多个杀手都没办法应付了。
那二十几个黑衣人瞧着虽然中毒,但却神态镇定的人,心中忍不住打鼓,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这种压迫的气息环绕,最终,一个黑衣人道:“别忘了二公子的交代,他的尸体,可值五万两黄金!”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万两黄金这句话,成功打破了黑衣人们的心理防线,他们仿佛已经看见堆成小山一般的黄金,金灿灿地泛着光。以至于他们的双目顿时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握紧手中的刀,径直冲萧玄景杀去。
萧玄景心一横,勉强提了口气息,强撑着渐渐无力的身体往前迈一步,低声道:“退后。”
“那你小心啊。”沈若瑶见镇不住那二十多个杀手,只能后退躲开。她不会武功,根本帮不上萧玄景什么忙,既然如此,那躲开,别给他添加麻烦就算是帮忙了。
‘哐哐’的刀砍声立即在安静的河边响起,沈若瑶瞧见动作明显慢下来,力气也减小的萧玄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这一次,萧玄景用了大约半盏茶时间才杀死一个黑衣人,这效率的降低将沈若瑶心中越来越慌。她看向倒在不远处的尸体,又看向一旁正厮杀的战斗,想了想,她咬紧牙,趁着众人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的时候,放轻脚步,悄悄挪到尸体边,捡起尸体手中的刀。不管怎么说,现在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自救,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具尸体也已经倒下,但代价是萧玄景左肩被割了一刀。沈若瑶手里拿着刀,只能用曾经握砍柴刀一般的手法拿着,她觉得这个手法让她能发挥出最大的力气。想到此,她愈加不安的神态看向萧玄景,不料,却和萧玄景目光相撞。那一瞬间,她看懂了他目光中无声的话语。
走。
走?
沈若瑶大吃一惊,萧玄景叫她走?那只能说,他已经到了强撑的极限,如今只能由他拖住这些杀手,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又一具尸体倒在地上,而萧玄景也已经两眼发花,脑袋浑身,身上软得几乎已经使不上力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杀手举起手,手中冷光闪闪的刀冲着萧玄景头顶劈砍而下。
沈若瑶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冲上前去。
萧玄景只听到模糊的‘嗤拉’一声,但他仍旧辨出这是刀刺穿人身体的声音,伴随着几滴血溅在脸庞上,他抬起头,看向僵硬的杀手倒在地上,而他背后,站着双手紧握染血寒刀的沈若瑶。他惊讶看向沈若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处处都要算计得失,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敢赌丝毫差错的沈若瑶。
这时,他看见一个杀手握刀砍向沈若瑶。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身体里从哪儿涌上的力气,竟然大步迈出,左手将沈若瑶往怀中一拉,握刀的右手狠狠砍下去,喊道:“小心!”
“啊——”沈若瑶手背被拉紧往前一个趔趄扑到萧玄景怀中,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几滴热血溅在后脖子,沈若瑶知道,又死了一个杀手。她急忙转过身来,看向眼前再次杀死人的萧玄景,直到他气喘吁吁停下进攻的步子。
对面还剩十三个黑衣人。他们道:“他已经毒发,如今绝对没有力气再杀人了,现在,是杀他的关键时刻。兄弟没,咱们一起上!想想五万两黄金啊,那够咱们所有人一辈子花天酒地了!”
其他十二个黑衣人赞同颔首,一想到那五万两黄金,一个个就眼冒金光,眼中仅剩的畏惧被贪婪掩盖,握紧刀,喊道:“一起上!”
“上——”
十三个黑衣人一同杀上来。萧玄景抓住沈若瑶肩膀的手用力,要将沈若瑶推开。而沈若瑶看向要将她砍碎的刀,也已准备迈步躲避。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前鲜血如雨溅开,沈若瑶本就溅了血的脸再次被鲜血溅上。
四个人黑衣人被砍下人头,剩下的九个人没料到会被偷袭,急忙转过身,就见一个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出手又狠又毒,堪堪六招就杀光了剩下的黑衣人。
沈若瑶见萧玄景连站也站不稳,急忙伸手扶着他,一面谨慎看向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正好奇,那黑衣人扯下脸上面巾,竟然是五皇子。
“四皇兄。”五皇子没料到萧玄景居然这么严重,急忙走上来扶着他坐到石头上去,道:“我听说你出事了就立即带人找你,可还是耗费了好几天时间。”
“没事。”萧玄景强撑的那一口气消失,这会儿整个人无力靠在沈若瑶身上,道:“孤也没想到会被他们引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咳咳,先带孤回去,去别院,叫周太医过来。”
“好。”五皇子将人背起来,看向沈若瑶,道:“沈四小姐,你还能走吗?”
“能,可以的,没问题。”沈若瑶总算是笑了,如今有了活着的希望,她感觉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气,立即跟在五皇子身后往前走。
因有五皇子帮忙,路上就算遇上黑衣人也已经被他杀死灭口,背着萧玄景下了山,在进城门前,两人又蒙住脸避免被人看见,来到萧煜所在的那个别院,叫来周太医,服了药,包扎了伤口,萧玄景才道:“这个人是宫里的。”
五皇子瞧向目光深深看向窗外的萧玄景,扭头也看向窗外,可窗外除了几株芭蕉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明白萧玄景不是在看窗外,而是知道了要杀他的人,不但是宫里的,而且还是兄弟。
“你回宫去,要不小心透露出孤没死,并且已经回京城,只是受了很重的伤,还中了毒的话。”萧玄景道。
五皇子略一沉默,似乎想明白了萧玄景要做什么,道:“好,那我回宫去了。”他站起身左右四看,问道:“这里安全吗?”
“只要没人全京城搜查,这里就很安全。”萧玄景整个人倒在圈椅内,看着五皇子走出屋的背影,扭头看向沈若瑶,道:“给你爹下春困的凶手,应该就是这次追杀我们的人。”
沈若瑶道:“春困这种毒药你也跟我说过,周太医也说过,他都料不到这个世上居然还有春困,可这人给我爹下毒做什么?为了出殡抓走我?那也太大费周章了,我平时也会离开沈家,再说了,这人这么厉害,完全可以进沈家轻易将我抓走。”
“可能……”萧玄景犹豫了一下,道:“凶手不止一个吧!”
“嗯?”沈若瑶不解看他,可他却摇头叹道:“孤头疼,想不明白,算了,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很快我们就们就能知道真凶是谁了。”说到此,他想起在山中的时候,明明他已经暗示沈若瑶走了,可沈若瑶非但没走,还留下来帮他杀了一个人,这让他觉得意外,总感觉那是不是他中毒后产生的幻觉。
沈若瑶正在想凶手这件事,却听见萧玄景的笑声,扭头瞧见他摇头,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啊。”他伸手握住沈若瑶柔荑,道:“在山里的时候怎么不走?孤留下也能绊住那些杀手好一段时间,足够让你逃走了,怎么不逃?你这么汲汲营营,凡事都要先计较得失,怎么那个时候却不算计了?你不是很怕死,很想活着吗?”
沈若瑶抿紧樱唇,其实她也好奇,当时她干嘛不跑?好笑道:“是啊,在你看来,我就是个什么事情都要算计一下能不能有利益的人呗。”说完话,她没好气将手抽回来,却又被他固执地握住,没好气道;“抓着干嘛?”
“就喜欢抓着,这爪子还挺看的。”萧玄景笑道:“本来就是,你做什么事情都要都衡量算计一下,就算孤,其实也是你在算计,在你看来,什么都只能用利益交换,对不对?”
沈若瑶瞧向眼前漫不经心的人,仿佛随口一说,但目光中却泛着一丝生气,这让她好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我一个在乡下庄子长大的野丫头,你以为我在沈家的日子好过吗?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走得小心翼翼,只要我稍微走差一小步,我就会掉落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沈若瑶狠狠叹气,从回到沈家,十五岁到如今快要十八岁,马上就要三年了,她想到前世在沈家的那三年,忍不住笑出声,眼圈儿却渐渐地泛起红色,道:“二房跟三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房除了我爹外,大夫人,沈睿泽,沈嫣,他们一家人谁不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只有一个老夫人对我好。但老夫人不会太偏心我,她年纪大了,只求个一家和睦,儿孙满堂,所以老夫人可以装聋作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大方向不能错,我在沈家能站稳脚,靠得就是老夫人那一点点的偏心。”
她讥诮目光落在萧玄景幽深的脸庞上,道:“还记得这一世你我的第二次见面吗?”
“嗯,记得。”萧玄景认真颔首。他当然记得,那一次他是故意去找沈若瑶麻烦的。
沈若瑶好笑道:“你以为那块绿玉佩为什么会在沈嫣的袖子里?”
“嗯?不是她抢得吗?”萧玄景惊讶问道。
沈若瑶嗤笑摇头,道:“那时候我才刚回府呢,沈嫣要对付我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野丫头,哪里用得着气急败坏?那天她亲自来请我过去,说是想看一看绿玉佩,我怎么能拒绝呢?那时候我们还没过节呢,我一个乡野丫头,看到这样高贵的侯门千金,自然只有仰望的份,她还对我那样温柔礼貌,我怎么可能会敌视她呢?所以我根本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所以我将绿玉佩借给她看,结果她却偷换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哎,其实也不算一模一样,因为两块玉佩的原料有差距,这差距虽然不小,但对于我这种乡野丫头来说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
沈若瑶突然凉凉盯着萧玄景,问道;“如果那天,我拿出你给我的绿玉佩却是假的,那天你会放过我吗?”
“这……”萧玄景一怔,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然而沈若瑶却笑道:“所以咯,对于我这样一个乡野丫头,对沈嫣而言完全没有威胁的人她都能出这样的狠招要我命,你以为我在沈家过得舒心吗?我若是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你以为我还能活到今天?”
“原来是这样。”萧玄景叹息一声,难怪绿玉佩会在沈嫣袖子里,原来是这样,那天他本来就是专门去找沈若瑶麻烦的,若是沈若瑶拿出被替换了的绿玉佩,他正好有借口大做文章报仇。
当时他还真以为沈若瑶是被欺负了,如今看来,沈若瑶早就看穿了沈嫣的把戏,顺水推舟。
沈若瑶瞧见他若有所思的神色,好笑道:“怎么了?后悔啦?后悔你误会沈嫣了?还是怪我陷害了沈嫣?其实啊,沈嫣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恶人,是被我这个恶人陷害了的。”
“若瑶。”萧玄景无奈道:“沈嫣本来就是坏人,她是大恶人!你做得很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若瑶瞧着认真严肃解释的萧玄景,忍俊不禁,道:“所以啊,我若是不谨慎小心,若是不充满算计,我能活到现在?”
“是了。”萧玄景沉沉一叹,道:“沈老夫人和你爹都承认了双胞胎,那就说明他们并没有放弃沈嫣。”
“是。”沈若瑶认真颔首,想到巫蛊之术的陷害,上了公堂回沈家,她躲在荣寿堂屋外偷听到老夫人跟爹的对话,道:“老夫人和爹都知道,我一个在乡下庄子长大的野丫头是没什么用的,就算联姻嫁入高门大户也没本事坐稳椅子,既然如此,还不如找一户普通人家嫁过去,大不了多给些嫁妆,让我平淡普通的过一辈子,呵呵,可惜了,沈嫣还是没能容下我,她永远都是沈家的千金,而且她还会以沈家千金的身份与高门大户联姻,她整个人生都比我过得好,我一辈子都比不上她,可她还是没有放过我。”
萧玄景握着手中的小手,这双手原本满是冻疮和伤疤,是用了他给得药后,伤疤才消失不见。可他仍旧记得在冬天的时候,沈若瑶一双手痒得不行,她不错地抓,甚至将手掌皮肤都给抓破了。
可沈嫣作为沈家千金,沈大夫人绝对舍不得她做一丁点儿活儿,她是绝对不会明白长冻疮是多么难受的事。
可沈嫣,并未感激这个代她受了十五年苦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