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巅上动手,无恨也看出萧玄景必杀他的决心,心想这人留不得,一时间,两人仿佛又回到沈嫣分娩那一晚,你死我活。
山巅上两人争斗,不防脚下石头渐渐松动,终于,石头崩落,萧玄景跟无恨脚下一空,两人一同坠下万丈深渊。
礼王离开谢家后,气呼呼坐到马车上去,眼珠子一转,似想到了什么,高兴道:“进宫,见皇兄去。”既然谢文远不答应,那他就去找皇兄赐婚,只要拿着赐婚圣旨来,谢文远还敢抗旨不尊不成?若是谢文远果真抗旨不遵,那才是喜事呢。
好不容易才将礼王送走的谢文远狠狠舒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礼王已经对沈若瑶下手,他不能坐以待毙,幸好沈若瑶还有一个夫孝在守,礼王总不能将孝中的寡妇娶回家吧?
夜色深深,沈若瑶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这时,屋内传来沉闷声响,似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沈若瑶立即起身掀开蚊帐,借着屋内还没吹灭的最后一支蜡烛看清是萧玄景。
只是萧玄景看起来十分狼狈,一脸泥沙,一身黑衣破破烂烂,同样沾满泥沙。而且很奇怪,他以前每次来都是轻的完全听不见声音,这一次,怎么动静这样大?
萧玄景冲到床边坐下,一个劲儿地咳嗽,好一会儿,直到喘匀气,方才道:“阿瑶,走,回东晋。”话音刚落,他一口血喷在青色锦被上,人也趴在床上。
沈若瑶狠狠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扶着萧玄景,将人扶上床躺着,担忧道:“你怎么伤成这样?我去叫个大夫……”
“别去。”萧玄景抓住她手腕,阻止她去找大夫,道:“我们立即走。”
萧玄景喘息着道:“西庆国这边水深啊。”他看向坐在床边的沈若瑶,犹豫了下,从破破烂烂的衣裳怀中掏出那本手札递给沈若瑶,道:“这是我追无恨的时候,追进一座无人烟的深山中,发现一座村子,不过那村子很多年没人住了,我在屋内找到的。”
沈若瑶疑惑地翻开手札,等到将上面记载的事情看完,疑惑道:“这上面提到了无恨,那么这手札的时间不会太久。”
“嗯,阿瑶,你说得再活一次,可能只是你的预知能力,你有可能是巫族的人,当年巫族可能逃走了。”萧玄景叹道:“只可惜了,这本手札破损严重。”
沈若瑶皱起眉头,心中渐渐冷静下来。排除她有可能是巫族之人,肯定道:“可是手札上说了,他们并没有巫术能力,还是说,你觉得我是手札中那个她肚子里的两个女婴之一?可你别忘了,我身世很清楚,而且我一直都在东晋,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西庆国。”停了一停,她道:“这手札不完整,也不好说,你这伤……你先养着,养好伤再说。”
沈若瑶的心因为那本手札而变得古怪,难道,她真拥有巫术血脉?可手札上又说那个女人怀着的双胞胎女婴才会觉醒巫术血脉呢,乱七八糟的,越想她越烦躁。
天亮之前,沈若瑶提前醒来,将要进屋伺候的丫鬟拦在门外,悲伤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丈夫在九泉之下无法安生,要我为他抄往生经,所以这几天我也不想见人,我要诚心抄经书,你们就在外头吧!有事我会叫你们,你们记得,千万别打扰我。”
丫鬟们听到是这种大事,急忙点头,纷纷退了出去。
沈若瑶扭头看了眼书房的位置,和卧房连着,如此,萧玄景应该是暂时安全了。她摇着头,叹气走回卧房,就听躺在床上的萧玄景问道:“原来我死了啊。”
沈若瑶坐到椅子上去,随口道:“一个借口而已,你何必当真呢,你还是赶紧养好伤吧!”
“安哥儿呢?你将他抱过来。”萧玄景道。
沈若瑶本要拒绝,可瞧着他侧身盯着自己看,神色坚定,仿佛她不愿意,他就要亲自动手去将安哥儿抱来一般。她只好起身去将安哥儿抱来,放到床上。
萧玄景立即抱住安哥儿哄着,直到安哥儿玩累了,倒在他身边熟睡。
过了几天,萧玄景已经恢复了一些,便在天黑后,带着沈若瑶离开谢家。
“你带我去哪儿?”沈若瑶趴在他背上问道。
“去找沈嫣啊,她肯定知道很多事。”萧玄景叹道:“你不觉得她奇怪吗?”
“我当然知道她奇怪,可不管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沈若瑶沉沉一叹。
“无恨跟我伤得差不多,如今他应该还在养伤,我们趁此机会去见沈嫣。”萧玄景心中疑惑那本手札,又想到沈若瑶坚定不肯离开,无非都是因为沈嫣。
来到礼王府,萧玄景沿着上次跟踪无恨的路来到沈嫣的院子。他放轻脚步在走廊上经过,瞧见开着的窗户,一纵身跳了进去。
沈嫣歪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却又不是在打瞌睡,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更像是在沉思。突然,沈嫣睁开眼,瞧见走到面前的两人,心中无奈,语气不悦道:“你们怎么还在西庆国?”
“你是巫族人,拥有巫术血脉,对不对?”萧玄景坐在椅子上问道。
沈嫣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但并未扭头去看人,而是道:“你怎么知道巫族的?”
“所以你是咯。”萧玄景语气发虚,毕竟沈嫣的母亲只是个普通至极的女人,并且早就已经被砍头了啊。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沈嫣淡淡道;“你们别以为无恨重伤,我就可以任你们拿捏了,礼王府内有着不少高手,只不过并不出现在明面上,她们会不惜一切地保护我,如今你已经受伤,你确定你能带着沈若瑶从礼王府全身而退?”
沈嫣好笑地摇头,道:“沈若瑶,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你们一家三口立即离开西庆国,否则,我会揭露你们的身份。”
“你真要揭露,早就揭露了。”沈若瑶道:“你为什么要逼我走?”
“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让我什么都跟你说吗?”沈嫣好笑道:“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沈若瑶本想对沈嫣用强,但顾念到她知晓萧玄景真实身份,害怕萧玄景和安哥儿受到伤害,只得作罢,离开礼王府。
沈嫣静静瞧着萧玄景背着沈若瑶跳窗离去,突然好笑,不高兴道:“恐怕你就是这样将我妹妹骗走的,哼,该死的家伙。”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过茶几上一张单子,上头写着的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回到谢家,萧玄景不高兴道:“在西庆国真是处处受制,连沈嫣都能威胁我。”
沈若瑶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好笑道:“那你回东晋去啊。”
萧玄景听到她话,心中有些不高兴,瞧着她安静地解下发髻,拔下一根普通至极的银簪子,安静优雅。他走到沈若瑶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瞧着铜镜中的人,叹道:“你回到沈家后的那些日子,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吧!”
“也不算熬,好歹老夫人跟爹是站在我这边的。”沈若瑶将银簪子放到梳妆台上去,沉沉一叹,道:“不过我真是不明白,沈嫣到底是怎么会变得?我夺走了她的一切,她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恨我?”
“无恨救走沈嫣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也许她经历过什么,心性也改变了。”萧玄景叹息一声,道:“我听说礼王向你那个便宜舅舅提亲要娶你?”
沈若瑶瞧见铜镜中那张吃醋的脸,冷笑一声,道:“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别忘了你已经嫁人了。”萧玄景厉声道,阴森森的嗓音充满了威胁,道:“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见你,你竟然就跑出宫去,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我还得给你遮掩,还不够吗?”他见沈若瑶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那双沉静的眸子,看得人一颗心越来越沉。他气道:“够了,我们一起回去。”
但沈若瑶仍旧安静坐在凳子上,半阖着眼眸不语。
她这沉默拒绝的模样让萧玄景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气道:“你别忘了,还有安哥儿,安哥儿是我长子,他将来会什么都有。”
沈若瑶叹了口气,她始终沉默,并非拒绝,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若是带着安哥儿离开萧玄景,那将来有一天,安哥儿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恨自己?如果沈嫣所言是真的,那安哥儿很有可能会被封为太子。
“玄景。”沈若瑶终于开口道:“我跟你说关于我重活一世的事,你还告诉过哪些人?”
“你脑袋有毛病啊?”萧玄景没好气地敲了敲她脑袋,气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出去?不怕你被当成妖怪杀死啊?你忘了我跟你说,这件事你绝不能再宣之于口的话了吗?”
“所以,你没有告诉任何人?”沈若瑶转过身来,仰着一张认真的脸。
“这是当然。”萧玄景真诚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出嘴一个字?”
沈若瑶瞧见他深邃眸子中的真诚,实在是找不出一丝心虚。她无奈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看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难道沈嫣说得是真的?她重活一世这件事,除了她和萧玄景之外,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既然如此,难道沈嫣也是重活一次吗?
沈若瑶认真想了许久,最终也只能选择相信沈嫣和她一般,也都是重活一次。
或许是重活一次后,沈嫣想明白了,自己确实没有对不起她,所以她选择了释然?
“想什么呢?”萧玄景双臂将人抱起放到床上,道:“已经很晚了,睡吧!离宫后这些时日你恐怕也吃尽苦头了。”
“没什么,一个人过挺省心的。”沈若瑶刚说完,眼前就出现萧玄景那张黑脸,道:“什么叫一个人过?我不是人吗?”
“你干嘛?”沈若瑶瞧着躺到床上的人,萧玄景抱住人圈在怀中,道:“睡觉啊,你不知道我身上还有伤啊?不让我好好休息,你是不是真想守寡啊?”
安静的卧房内并未响起沈若瑶的声音,一双樱唇已经被封住。
沈若瑶醒来时天色明亮,身边早已不见萧玄景。想起昨晚他说得话,无恨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的。想起那晚若非萧玄景突然来到,她必定被无恨抓走。无恨这人的武功,可是跟教导萧玄景武功的师父齐名。故而萧玄景不能留着无恨威胁到她。
想到此,沈若瑶忍不住好笑,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惹上这样厉害的人物?无恨这样的人,多少人连见一面都难,可对方却要抓走她。
沈若瑶正一个人悠闲地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门外传来丹儿急促的声音,道:“表姑娘,门口来圣旨了,是礼王请下圣旨娶你为侧妃,如今大门口,老爷正在跟礼王打口水仗呢。”
沈若瑶梳头的手一顿,扯断几根发丝在手。沈若瑶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床,如今萧玄景的伤好歹恢复了不少,不至于需要躺在床上养伤。故而她道:“你进来。”
“是。”丹儿急忙推门进屋,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啊?老爷已经说了,表姑娘还在守孝,你丈夫的三年孝还没守完呢,可礼王不管,就是要带表姑娘你走,而且连侍卫都带来了,如今门口乱成一团糟啊。”
“哼。”沈若瑶将手中牛角梳重重拍在梳妆台上,拿起一根普通至极的银簪子将头发一挽,立即起身往前门走去。
原本沈若瑶只是想吩咐丹儿去大门口打探消息,结果丹儿却告诉她,礼王连侍卫都带来了,这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啊,哼。
“外甥女尚在守孝,怎么能嫁人呢?她丈夫的三年孝还没守完,难道要我外甥女戴孝出嫁?”谢文远据理力争,将府中的家丁全叫来堵住大门口,绝不让礼王的人冲进门。
“圣旨已下,谢大人还请让开。”礼王执意要进,双方已是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动手。
“圣旨来晚了。”谢文远心一横,夫孝大不过天,更何况他知道礼王为何要将沈若瑶掌控在手中的原因,厉声道:“外甥女已经许配给我次子了。”
躲在门内的柳盈听到话狠狠吓了一跳,她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和沈若瑶定了亲?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不知道?她那般优秀的儿子,怎么能娶一个乡野寡妇呢?
大门外,礼王好笑道:“方才谢大人还说你外甥女在守孝,怎么现在又已经许配给你次子了?”
谢文远道:“外甥女孤身一人,又是个寡妇,且还带着一个孩子,恐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我次子还算老实,正所谓娶妻娶贤,故而我将外甥女嫁给我儿子,只等外甥女夫孝一过,就办婚礼,有什么问题吗?”
沈若瑶瞧向堵在大门口手拿棍棒的家丁,冷笑一声,边走边道:“我一个乡野女子尚且知道夫死有三年孝,难道京城中自幼熟读经书的人反倒不知道了?”
随着沈若瑶声音出现,门口的剑拔弩张似有缓和,大家惊讶看向一身素色衣裳走来的沈若瑶,如此年轻,打扮却朴素至极,尤其是发间一朵白色的纱花,更是点明她尚在孝期。
沈若瑶站在门槛内,瞧向门外争夺的两人,她绝不会信礼王会如此执着于她,那么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与谢文远同一心思了。她道:“我丈夫已死,我尚在孝期,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谈婚事?逼守孝寡妇于孝期改嫁,你们是要逼死我吗?”
“外甥女,你误会了。”谢文远急忙道:“都是这礼王,也不知为何,非要娶你做侧妃,我就是顾忌着你尚在孝期,至于我次子,我是瞧着他老实,算是你的良配,我虽有这心,但也知道你在守孝,怎会在这个时候给你们定亲?”
沈若瑶静静扫过礼王和谢文远。礼王一派悠闲,目光中甚至还有点儿期待。但谢文远就不一样了,急不可耐地解释,生怕沈若瑶一个想不开自尽了。
“感谢舅舅的关心。”沈若瑶淡淡道:“一切等我守完夫孝再说吧!若是非要逼我孝期出嫁,我大不了一死。”
“是不是真的呀?”礼王笑问道:“可本王连圣旨都带来了,你可万万不能抗旨哦。”
沈若瑶幽冷的眸光扫过一脸笑意的礼王,她有一种感觉,礼王很渴望自己死。但两人无冤无仇,况且之前在大街上也见过面,若礼王真对她有仇,又怎么可能那样轻易放过她?可若说是沈嫣指使,这也不对啊,沈嫣完全可以亲自对她下手,何必找礼王来对付她,多此一举呢?
沈若瑶想不明白礼王的敌意,但眼下是要打发掉这人,道:“礼王逼为夫守孝的寡妇改嫁不成,就要对方死,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民女愿意一死,不知王爷是要赐民女白绫呢?还是毒酒呢?”
谢文远立即帮腔,道:“王爷,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妻为夫守孝三年,王爷却要逼守孝寡妇出嫁,不从就得死,不知这是什么道理?当然,皇上的圣旨必然不会有错,若外甥女能嫁给王爷为侧妃,我也甚是高兴,但无论如何,也要等外甥女出了三年孝再说。王爷若是愿意,等外甥女出了孝再说,若是不愿意,我立即进宫见驾。”
“你们……”礼王指着谢文远和沈若瑶的手都在颤抖,他实难想象,沈若瑶一个乡野村妇,怎么嘴巴这样利?三言两语,竟然说成他不准寡妇为夫守孝,逼着寡妇孝期改嫁。
“哼,走。”礼王见要不到人,只能怒气冲冲离去。
谢文远见礼王一行人总算是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担忧的目光落在沈若瑶身上,宽慰道:“你放心,舅舅不会让你孝期出嫁的,好了,回去休息吧!一切还有舅舅呢。”
“是。”沈若瑶并未停留,径直会回走,心中却着实疑惑。礼王跟她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礼王不惜请下圣旨也要娶她做侧妃,真是怪了,想不通,这完全就令人无法想通啊。
而且无恨为何要救沈嫣?又为什么要抓她?沈若瑶更加无法想通,这甚至可以说毫不相关才对。
甚至她有一个想法,礼王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出嫁,而是要她死。或者说她是死或者被礼王掌控,这都是礼王希望看到的。
但为何如此,她着实想不明白。西庆国于她而言,就是一团巨大的迷雾。
过了两天,她发现丹儿有些不对劲了。因为丹儿在她面前时显得有些走神,而沈若瑶还不止一次看见丹儿在前院发呆。
这日,丹儿递上一碗绿豆汤,小声道:“这、这绿豆汤清热极好,厨房熬了好多,如今天热了,怕中暑,表、表姑娘快喝吧!免得中暑了。”
沈若瑶瞧着递到眼前的绿豆汤,散发着清香,光是闻着,在如今已热的天气下变觉得爽快。但丹儿的神色明显有问题。她伸手接下绿豆汤碗在手中,却是不喝,道:“丹儿,你喝了吗?”
“啊?奴婢、奴婢喝了。”丹儿急忙道。
沈若瑶微笑道:“原来你在我之前就已经喝了啊。”
丹儿一怔,哪儿有主子还没用,她一个奴婢先用的道理?急忙改口道:“没、奴婢没喝,奴婢没有喝。”
“真的?”沈若瑶笑吟吟问道。见丹儿点头,她递上手中的绿豆汤碗,道;“那你喝吧!”
“啊?”丹儿吓得后退两步,一张脸上充满惶恐不安,忙道:“我、我不喝,我不喝绿豆汤,我不喝。”
瞧见这幅的模样的丹儿,沈若瑶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冷笑一声道:“是啊,这有毒的绿豆汤,你怎么会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