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军队兵临城下三日后,桓远终于一改之前的按兵不动,代州的百姓陷入慌乱之中。
然而数日后,局势并不像他们预料中那般惨淡。朝廷的军队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并州一带,而后便只攻不守,双方僵持不下。
如此大好时机,对荣国虎视眈眈的邕国怎会错过,派了军队在边境静待时机。
才刚过了年,虽然大家都无心热闹,可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了对联与灯笼。阿瑶与赵慬在准备上元节用的花灯,桓辞坐在灯下看她们笑闹,脸上愁容尽显。
她虽然还没显怀,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因为战事,父亲如今并不在代州,而邕国的军队越来越近,整个王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今日有没有吩咐人去看父亲?”她转头问阿瑶。
阿瑶止住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事我记挂着呢。姑娘不必担心。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宵夜,想着一会儿就要到了。”
“我不想吃。”桓辞摇了摇头。
今日晨起后她便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实在没什么精神。原以为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可现在却越来越难受。
“你们玩儿吧,我先去睡了。”她站起来要走,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姑娘,你怎么了?”阿瑶忙上前扶住她。
“没事,不过是起猛了头晕。”桓辞摆摆手道。
“要不请个大夫看看?”赵慬轻声道。
桓辞朝她笑笑:“不用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赵慬与阿瑶对视一眼,瞧见桓辞看过来忙低下头掩饰。她这么见多识广,桓辞的那点事根本瞒不住她。她早已偷偷问过阿瑶,二人近些日子常在私下交流,只不过桓辞不知道罢了。
明明有了身孕,可她却看着桓辞身形愈加消瘦,脸色也比从前差了许多。虽然她和阿瑶商量着让厨房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可桓辞时常没胃口,她们也拿她没辙。
忽然,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三人齐齐看向来人。
“姑娘,邕国人到城下了。”一个小丫鬟扶门喘着粗气道。
桓辞心猛地一跳,飞快走到她面前:“有人在守着吗?”
“季将军已经带人去了。姑娘,季将军让你快走,先去找王爷会合。”
桓辞蹙起了眉:“为什么?他们来了多少人?”
“这,我也不清楚。成将军正带着人守着王府,他也劝姑娘快点走。”
“那城中的百姓呢?”
“能跑的早就跑了,如今还在的自然是不愿意走的。姑娘别管他们了,快点走吧。”
“不行,我不能走。若是我这个时候走,百姓只会更慌乱。你去,让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待在后院里头,让年老和年幼的男子也都进来,其余身强力壮的都到前院守着,不能让成将军自己一个人担着。”
小丫鬟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就飞快跑出去安排了。桓辞浑身冒着冷汗,支撑着阿瑶才能站住。她回头看了看愣神的阿瑶:“你害怕吗?”
“我不怕。”阿瑶摇摇头,“如果是哥哥,他也不会走的。姑娘,我陪着你。”
“我也不怕,姑娘别担心那么多。”赵慬一脸镇定,扭头看向阿瑶,“我出去帮忙,你在这儿照顾好姑娘,别让姑娘太忧虑了。”
桓辞扶着椅子坐下,就着阿瑶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她心里实在不安,两腿因为腹痛还有些站不稳。
“阿瑶,我们去前院看看。”她扶着阿瑶站起来。
若是不能清楚地知晓前院的情况,她坐在这里也难心安。
“姑娘!”阿瑶有些犹豫。
“姑娘!姑娘!不好了,有人翻墙进来了。”一个老嬷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有邕国人藏在城里,方才后门处有人翻墙进来了。”
“你先别慌,”桓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大家聚在一起,找些身强力壮的小厮到去后头。阿瑶,你跟我去前院,我们去找成将军。”
前院里头,成将军也已知道了后面的事,早已派了人过去。一见到桓辞他便飞奔过来:“郡主,你快走,我已让人备了马车。城里混进了细作,你留在这儿不安全。”
“这种情况,我出去也不安全。成将军,你可知道邕国大概有多少人?”桓辞道。
“如今还不知道。恐怕他们早已谋划许久,今日王爷不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成将军蹙了蹙眉。
忽然,一支羽箭从墙外面射进来,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外面一阵吵吵嚷嚷,桓辞听到了邕人的语言。她想,今夜她恐怕要完了。
果然,厮杀的声音很快响起。
大部分兵力都派去城门口,王府的府兵孤立无援,很快就落了下乘。王府大门已被踏破,成将军率着众人连连后退,桓辞的衣衫上已沾满了鲜血。
可即使如此,那些邕人也不肯伤他性命,却是不断地朝着她身边来。
“阿瑶,成将军,你们到我身后去。”她心里已有了判断。
恐怕这些邕人打算故技重施,像对待阿娘一样对待她,好以此来威胁父亲。
“他们不会在这儿杀了我,我来护着你们。”她压低声音道。
成将军错愕了片刻,转过头时眼中已充满斗志。桓远已经因为邕国人失去了妻子,他不能再让他失去唯一的孩子。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我相信援军马上就到。王爷一向神机妙算,他绝不会不管我们。”
桓辞扭头与男子对视一眼,朝着他笑了笑。他说的对,父亲与邕国人打了这么多年仗,一定能预料到今日的事,她应该相信父亲。
她往前站了站,将阿瑶与成将军挡在身后,沉静地看着不远处逐渐靠近的邕人。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会和母亲做一样的选择。
德化十二年正月,邕国夜袭代州,定远王之女桓辞被活捉,在荣国上下又掀起一番轰动。
定远王之妻就曾遭遇此难,如今这事又落到他的独女头上,怎能令人不感慨?然而当年的定远王是忠臣良将,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的妻子是为了国家而亡的。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众人唏嘘不已。
那日邕国来袭不到一个时辰后,定远王便率领援军回到了代州。虽然他很快击退了城内外的邕军,可桓辞却就此下落不明。
此时,定远王府内,桓远脸色阴沉地坐在榻上。他的腿边跪着一个男子,瞧着头发散乱,十分没有精神。
阿瑶站在一旁扯着袖子哭。前天夜里她原本和桓辞站在一起,可后来邕国人用流箭袭击大家,众人匆忙躲避时打乱了队形,在一片混乱之中她与桓辞走散了。
王爷已经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附近寻找,可却只搜出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邕国细作。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哥,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王爷走之前特意嘱咐哥哥照看好桓辞,可出事的那天哥哥却不在府中,王爷因此生了好大的气。
“哥哥,你那天究竟去做什么了?”阿瑶哭着问道。
昨日王爷一怒之下把哥哥关进牢里,今日又把他提出来问话,可等他到了之后王爷却一言不发,哥哥也只说跪着,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二人谁都没有理会她,这句问话之后屋内又归于沉寂。许久后,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属下愿戴罪立功,深入邕国军队寻找郡主下落,求王爷成全。”
“你倒是想得简单,我在邕军中埋下的细作都没找到辞儿,你去哪儿找她?”桓远冷声道。
阿联努了努嘴,向前膝行一步道:“若是找不回郡主,属下绝不会放过邕军。届时我会将邕国将领宇文恬的项上人头呈上。”
“哼!”桓远冷笑一声,“异想天开。”
“属下决不食言。”阿联抬头看了桓远一眼,表情十分坚定。
桓远眯了眯眼:“既然如此,那本王便静候佳音。”
*
桓辞是在一阵晃荡中转醒的,还没睁开眼,腿上的疼痛便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前天夜里在混战中她的左腿中了一箭,手中的刀也在关键时刻被人夺走,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邕国人的车上。
这是个只有十多人的小队,他们刻意绕了远路,只在僻静的树林里潜行,到目前为止桓辞还没有见过其他的行人。
他们帮她包扎了伤口,给她换上了邕国人的衣服,伪装成了邕国商人的样子。
从远处看一切都很平常,可桓辞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捆在她手脚上的绳子,只是一张盖在身上的厚毯子掩盖了这一切罢了。
“今日不会要下雪吧?”
她听到旁边的一个士兵轻声道。
被捉之后她还没开过口,这群人也没同她说过话。他们并不知道桓辞能听得懂邕国语言,虽然他们也没交谈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前面好像有人。”
士兵的话引起了她的警觉。她紧闭着眼,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我们的人。”
桓辞雀跃的心又归于平静。
“还有不少荣国人,他们一定是在这里遇到了荣军搜捕,我们快走。”为首的男子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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