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有人活着。”一男子高声喊道。
车马停了下来,桓辞听到有人踩在雪上的咯吱声,他们去前面查看了。
“是我们的人。”
“他穿的是我们的衣服。”
“大人,要不要救他?”
为首的男子重重呼了口气,沉思片刻后道:“把他绑起来,和那个女人扔到一起去。”
桓辞眉头紧锁。这些人戒心实在太严重,她不仅没机会逃跑,稍微动动腿脚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听到他们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她忙调整呼吸装睡。毯子被人倏然掀开,一阵寒风钻入,她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只好慢幽幽睁开眼装作刚醒过来。
面前那张放大的脸令她在慌乱之下尖叫一声。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她,桓辞连忙低下头装作害怕。
“桓远的女儿就这点胆识?”她听到为首的男子笑着说道。
桓辞舔了舔唇,装作没有听懂。如今她依旧慢慢平静下来了。方才她之所以那么失态,是因为这个被他们扔到车上的男子竟是伏慎。
只是他穿着邕国士兵的衣服,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将他带上来的人先将他的腿脚绑了起来,而后才帮他上了些药。
车子又摇摇晃晃向前行进,那人上完药后用大毯子将桓辞与伏慎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了头在外面。
“老实点。”为首的男子回头用蹩脚的荣国话冷喝道。
桓辞白了他一眼,继续倚在车栏上闭目养神。
如今她与伏慎靠的极近,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她仍能感觉到男子冰冷的温度。
趁着没人注意时,她轻轻扭过头看向伏慎。男人脸上沾满了血,唯独嘴唇苍白得厉害。她现在完全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桓辞艰难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可她又不好贴得太近,否则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许久后,她终于看到男子动了动眼珠子,悬着的心这才有了着落。
代州离邕国极近,快到夜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邕国边界。那群男子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紧绷着,拉着他们二人找了间客栈,命掌柜的摆了满满一桌酒菜。
掌柜的见他们绑着别人,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并不敢去招惹他们,上完菜以后就匆匆躲到柜台后头去了。
伏慎还在昏迷,众人没有去管他,只是给她解了绑,压着她过去吃饭。虽然已经滴水不进一天多了,可桓辞并不敢吃他们的东西,有些抗拒地摇着头。
“你喂她。”为首的男子咚地将一瓶酒放在桌上,瞥了眼坐在桓辞旁边的士兵。
士兵猥琐地笑了两声,提起酒壶便往桓辞嘴里灌。桓辞万般抗拒,可奈何气力太小,终究是咽了不少下去。
这酒又烈又辣,桓辞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哗哗留着。
众人因此哄堂大笑,她甚至听到有人说了些污言秽语,言语中还提及到了母亲。
桓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抹了把泪。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时机。身旁的男子腰间插着一柄短刀,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拿,男子却很快反应过来,一脚将桓辞踢了出去。
“别太放肆了。”为首的男子低声道。
那男子抱怨两句:“大人,她想拿我的刀。”
“把她绑起来。”男子不耐烦地瞥了眼桓辞。
桓辞胸口挨了一脚,只觉得喉间一阵血腥气,更要命的是她的小腹也开始抽痛。
“是你们救了我?”
突兀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桓辞诧异地扭头看向被绑在廊柱上的伏慎。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而且他用的是邕语,说的地道又标准。
男子淡淡扫了她一眼,视线停留在喝酒的那群人身上。
“大人,应该就是我们的人。”方才踢了桓辞一脚的男子有些兴奋。
为首之人凝视他许久,一开口便问起他的身份。
桓辞听到伏慎慢幽幽答着,将自己的身份说的十分详细,包括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不一会儿后众人便给他松了绑,还命店家给他拿些容易克华的食物来。桓辞感觉到伏慎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经过,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是谁?”
“是桓远的女儿。”为首的男子拍了拍伏慎的肩,“陛下下令把她活捉回去。”
桓辞清楚地听到了这话,可她如今冷汗直冒,小腹越来越痛,眼神也开始失焦。
“她流血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在看清她裙子上的那滩血后纷纷变了脸色。
桓辞重重呼吸着,随着他们的视线慢慢看向自己的衣裙。晕过去之前,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某鲜艳的红。
*
屋里的柴被烧得噼啪作响,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不断地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有几个人守在门口,看着女子端着清水进去,不一会儿又端着血水出来。
“桓远的女儿竟然有了身孕,这实在太可笑了。”为首的男子笑道。
众人高声附和着,一时又是一阵污言秽语。
在他们身后,伏慎早已脸色铁青。他紧紧攥着双拳,双目沉沉地盯着面前不断打开又关上的门。
她有身孕了,可他竟然毫不知情。
冷睨了眼还在大笑的众人,伏慎双眼微眯,眸中寒光似箭。
原本打算明日再动手,如今看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猛地跌倒在地上,顺势撞开了廊上的窗子。
“你怎么了?”众人意外地看向他,其中两人向他走来。
伏慎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嘴里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太低,众人实在听不清,不觉凑近了些。
“咻——”地一声后,一支箭从为首的男子头上贯穿而过,转眼间他便被钉在了门上,双眼睁得极大,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扫叶顺着窗子从房顶上窜进来,配合伏慎杀掉了离他最近的士兵。
“外面的人呢?”
“被我们解决了。”扫叶动手的间隙看了他一眼,“我听到郡主出事了。”
“你们守着,我先进去。”
伏慎从扫叶手中接过一支小巧的弓弩,接连解决了面前的两个男子。
大夫原本还在忙碌,转身时忽见旁边多了个满身鲜血的男子,吓得差点崴了脚。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他怒喝道。
“大夫,她怎么样了?”伏慎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担忧地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你浑身都是血,待在这儿不干净,快点出去。”大夫摆着手道。
伏慎薄唇紧抿,眼中散发着骇人的阴戾。大夫忙乱之中窥见他的脸色,轻轻挑了挑眉。
等他再一次转过头时,屋里却没了男子的身影。
大夫默默松了口气,下一瞬就因为门的巨响差点绊了一跤。他瞅见屋里多了一个胡子花白的男子,仿佛刚刚睡醒,怔怔地揉着眼睛。
“去看看她。”伏慎一边吩咐,一边递给扫叶一个感激的眼神。
被忽然带来的大夫此刻也渐渐醒转了,因为他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又是她!”他看清桓辞的脸后怪异地叫了一身,转瞬后便开始与另一个大夫交谈。
“他行吗?”伏慎低声问道。
老大夫冷哼一声:“老夫可是精于此道,你们这群不相干的人快点出去。”
“有劳先生了。”伏慎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恳求。
*
桓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倦。她明明想要睡觉,可此刻这愿望却无法实现,因为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院子里。
这是伏慎在伏府的小院子,她怎么跑到这里了。
眨眼间她忽然看见伏慎朝着这边走来。桓辞顿失将所以的疑惑丢到了九霄云外,笑颜如花地盯着走近的男子。
伏慎并不像平时一样和善,今日他气质凌冽,面上怒气显而易见。
桓辞有些慌张,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你怎么了?”
“你是女子?”伏慎满脸怒容。
桓辞眉心跳了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期期艾艾道:“伏兄,你在胡说什么?”
实际上此刻她心里十分高兴。她已经接近他快有两个月了,这男人到现在才发现她是个女子,真真让人生气。
“你别这样说话。”男子抬手捏着她的嗓子,“别告诉我这是你原本的声音。”
“伏兄,我快要喘不上气了。”她轻轻攥住男子的手,抬起眼皮无辜地看着她。
伏慎抽回自己的五指,生气地瞥了她一眼:“既是女子,那我便不能同你在来往了。”
“伏慎!”桓辞气急之下没有伪装声音,伸手拽住男人的袖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姑娘还请自重。”
男子试图甩开她的胳膊,可桓辞却紧紧揪着他不放手。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你就这样对我吗?你自己都说过,女子也可以安邦立业,可以读书明理,可以和男子做一样的事,如今你却因为我是女子而疏远我。”
伏慎仔细端量着她,好半晌后才道:“定安郡主,若你是为了玩弄伏某,便无需扯些大道理。”
“你怎么知道?”桓辞惊讶地张着嘴。
伏慎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她分明一直都在保密。除了学里的博士外没人知道她就是定安郡主,难道她在什么地方露馅了不成?
“郡主还是快离开此地才是。若是王爷派人前来府上搜查,伏某可担待不起。”伏慎冷冷道。
原本桓辞还觉得愧疚,此刻却也存了些怒气:“难道就因为我是郡主,你就要疏远我不成?”
“自然,你我天差地别,还请郡主自重。”
“你——”桓辞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伏慎,若你是因为我向你隐瞒了自己是女子的事才生气的,我可以向你道歉。可如果你是因为我都身份才疏远我,那我真是看错了人。”
“郡主请回吧。”
她的长篇大论只换回男子一句轻飘飘的话。
“走就走,我现在就走。”桓辞气愤的插着腰,目送男子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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