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
封闭的道路尽头是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的禁卫军,他们形成一个包围圈,负责将这次狩猎的范围控制在森林的表层,以及保护贵人们的安全。
本该由帝后和太后共同观赏的看台此刻只孤零零地坐着以朱珠为首嫔妃们和魏子恒,魏子君则由内侍整理马服的领口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在以往的围猎中,也有皇帝亲自狩猎的情况,因此大臣们并未劝阻。
更何况,若非年老病衰,他们也想骑在马上、大展雄风啊!
要知道围猎可是绝佳的表现机会,不仅臣子们可以表现自己的勇猛与忠诚、未入仕的少年郎也可以趁机大展身手,就连皇帝也可以以此展现自己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的气概。
若不是皇室之人都被皇帝杀得差不多了,此次围猎还可以举行竞赛、团队对抗赛。
好儿郎们尽情地挥洒汗水,冷铁与热血相撞是英雄的进行曲,而伤疤和猎物则是最好的勋章。
而朱珠听完478的解释,表情有一瞬间诡异,随后无不同情地说道:“那他们一定是没有玩过篮球和足球。”
前者让人热血贲张,后者嘛......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让人情绪激昂。
“九弟,外面就拜托你了。”
魏子君坐在马上,迤迤然停在看台下,和魏子恒打招呼,笑容得体从容。
“交给臣弟,皇兄放心去吧。”
身体残疾是魏子恒一辈子的心病,然而魏子君还不知故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挑衅......魏子恒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忍下这口气。
他面子功夫做得一如既往,亦是回以温和纯良的笑容,微风拂过两人迥异的面容,哪怕心潮怎样涌动,在表现上,他们还是对兄友弟恭的兄弟。
朱珠叹了口气:魏子恒的人设之所以塑造得这么成功,也是有魏子君拼命作死挑衅的成分吧?
虽然现在的剧情走向与原文不同,但她可以猜到对方的心理: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圣人,魏子恒此刻装得越成功,篡位后就会跌得越惨,露出狐狸尾巴是早晚的事。
而他生前肆无忌惮地顺着魏子恒的心意搞破坏,把魏国折腾到对方无法兜底的程度后从容赴死,魏子恒只能填他的烂摊子,还不一定填得上。
任劳任怨干到死,魏国的根还是坏了,只不过将亡国的结局推迟了些许时日而已。
——他倒是生前享受了,死后两腿一蹬,哪管身后骂名滔天。而魏子恒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算计了半辈子,算计回来一个千疮百孔的皇位......
哪怕原文中魏子恒是胜利者,朱珠还是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当然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说设定如此,不然有如此昏君当道,哪怕没有魏子恒,其他能人志士也会揭竿起义,把皇宫杀个七进七出。
虐文是为男女主服务的,至于普通受压迫的贫民百姓的死活?
——抱歉,他们不是主角,无人在意。
朱珠面无表情地看向看台下,与魏子君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后,对方策马离去。
沉闷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鼓声阵阵,参与围猎的男人们像一只离弦的利箭般射出,消失在密林深处。
魏子恒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们的位置在最上端,底下的嫔妃们忙着闲谈打趣,对马球区蠢蠢欲动,无人在意贵妃和王爷之间的暗潮流涌。
“......这幅情景,令我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魏子恒慢条斯理道:“不如贵妃娘娘来猜猜看?”
“没什么好猜的,”
朱珠摇着一柄美人扇,扇骨用金镶玉做了底托,缠绕的银枝为画,扇面薄如蝉翼,画着一位站在窗边侧首的美人,与她的面貌有八成相似。
“九王心头所想、所念、所望、所思、所求之事,唯有那一件。”
象征着天子权柄的春祭、围猎、高台之上,有帝后二人,此刻魏子君跑去打猎了,台上只有魏子恒这一个男性格格不入。
地势之高、视野之广,身边又坐着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魏子恒此刻不臆想什么才怪。
魏子恒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巨大野心,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贵妃果然与本王心意相通......不过,你怎么不叫本王九爷了?”
打扇的手一顿,朱珠微微侧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角像是一柄刀,划破虚伪的面具:“九王不也不叫本宫......珠儿了吗?”
魏子恒哈哈大笑:“贵妃真乃慧人也!”
他突如其来的大笑惊动了底下的嫔妃和更下方坐着的官家小姐们,被众人齐齐仰头看着,魏子恒斯文地闭上了嘴。
或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带着“谦和有礼”的面具带了太久,以至于自己都摘不下来了。
朱珠眼角透露出的一抹怜悯刺中了他本就微弱的自尊心,魏子恒认为这是一种嘲笑和轻蔑,他的脸瞬间冷如寒冰。
“你会后悔的。”他直视前方,轻声说道。
“同样的话回敬九王,”朱珠掩着唇,也看向森林的出口处,“欺人者,人恒欺之。”
日上三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带着猎物返回。
野兔、梅花鹿、狐狸、幼年豪猪......
带出来的猎物一样比一样重量级,有内侍专门负责统计,以便事后奖赏,也有人不服输,咬咬牙又冲回丛林。
魏子君一直没有出来。
他武功高强,身边也有禁卫军守护,暗处更是有无数黑影卫,朱珠毫不担心,可有人故意想让她心神不定。
“皇兄怎么还不出来?”魏子恒装模作样地伸头张望,“禁卫军曾经来报,说森林深处有一头吃人的凶熊,如今乍暖还寒,正饿得厉害......莫非皇兄一不小心迷了路。”
朱珠的手指猛地握住了扶手,目光如炬般看向魏子恒:“你想要御兽对付他?!”
魏子恒将枪支生产的地址看守得很紧,他们根本没法接近、暗中破坏。
......可现在魏子恒告诉她,他不是想用热武器杀了魏子君?
“我可怜的珠儿,”魏子恒叹息道,“魏子君养大了你的野心,你被金银绫罗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他唇角的笑容一向清浅内敛,连弧度都没有变化:“他毕竟是我的哥哥,我怎么会对他下手呢?”
朱珠心头猛地一跳,她豁然回头,甚至由于动作太快而被发髻的钗环流苏打到了侧脸,留下一条红印。
下一刻,数匹马同时从密林中奔出,马上的人衣袍带血,慌乱地呼喊着:“护驾、快去护驾!皇上、皇上他——”
“吼——!”
森林深处,发出一声沉闷昂扬的、惊天动地的吼声!
与此同时,一柄小巧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侧。
魏子恒轻声说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拿这东西对付他,我的皇兄。他最好死得肮脏卑贱,用神器杀他,会脏了我的手。”
“——娘娘的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所以在临死前,最后帮朕一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