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君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魏子恒皱起眉头,看到他夸张而病态的笑容时,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怎样对你?”魏子君掀起眼皮,“啊,你不会是在说夏日的冰、世间名画、前朝古迹、万金难求的墨宝、独一无二的青石纸镇......这些东西吧?”
他笑眯眯地蹲下身子,将折扇从监牢的缝隙里递过去,挑起魏子恒的下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卑贱之人就是卑贱之人,哪怕当了王爷、入了宫伺候,也依旧这么上不得台面。”
“你不会以为,这就是盛宠了吧?不会就这样被感动了吧?呵,真可怜,可怜得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了——”
魏子君收回折扇,“啪”一下打开,学着朱珠往日的模样掩住自己的嘴唇,只露出一双澄黄剔透的眼睛:
“她送给你的东西呀,都是我挑剩下了的。”
魏子恒大脑嗡鸣,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哪怕大脑拼命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感性也下意识排斥着答案。
他听到自己机械地张口,喉咙隆隆作响,像是胸口处破了个大洞,顺着喉管向外冒着寒气:“......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是为了讨我的欢心,才苦心收集这些稀奇玩意,凤栖宫放不下的,才会丢掉昭华宫去。”
魏子君好心给她解释:
“无论是字画古籍还是金银玉器,甚至是什么新研制的凝胶,可将万物永久封存的工艺品,她都会不辞辛苦地找来......甚至我想要她亲手绣的香囊,也许给了我。”
魏子恒的视线落到他腰间挂着的玄黑香囊上,上面的绣痕俨然有些拙劣,却一针一线绣得极为精细,是一个繁体的“安”字。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确实在某天同房时发现了她手指包扎的痕迹。
......那时她安慰他说,是不小心被奏折割了手,还央求他亲手炖汤给她补补身子,他被折腾得没辙,只好炖了猪手盅,告诉她以形补形,反倒被按在御书房揩油......
那些抵触中带着甜蜜的回忆、那些让他无法狠心痛下杀手的痕迹、那些他原以为是真心的印证......
原来都是她对另一人情深的证据。
自始至终,她想养在昭华宫千万疼宠、想在御书房放肆行欢、想立为男后,结发同心的人,一直都不是他。
原来她说的恨他,也是真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魏子恒蓦地放声大笑,一下下用力拍打着栏杆,笑得眼角渗出了泪,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得剧痛无比才罢休。
她的演技并非全然天衣无缝,是他,是他被爱蒙蔽了双眼,才自欺欺人地为她开脱,将自己陷得越来越深。
魏子恒心灰意冷地抬起头:“你来这,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敌人,无关血缘亦或仇恨,而是出于他们不死不休的立场。
或许魏子君在他造反前没有察觉到他的野心,但现在两人都沦为阶下囚,对方不可能好心到前来只为告知他真相。
忽然,魏子恒脑中灵光一闪。
“你的眼睛......”
“不愧是父王当年多加赞赏的九弟,果真聪慧无比,”魏子君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托你和先太后的福,我命不久矣。可她却不愿意我就此离去,因此到处搜罗古方,不知从何处得知,同源的心头血可以为我续命。”
魏子君点到为止,魏子恒几乎瞬间就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所以她才会将他藏于凤栖宫,所以她才对他温柔以待,所以那日她才突然“发病”......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心甘情愿钻进来而设的一个局。
眼眶潮热酸涩,脸颊陡然变得湿润,一滴一滴的泪珠沿着瘦削的下巴砸在地面上,魏子恒喉头发出一声极其痛苦而压抑的呜咽。
——她竟能这么狠!她怎能这么狠!
魏子君满意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轻飘飘地起身离去。
一时间,偌大的监牢里鸦雀无声,只有魏子恒隐忍着的泣音。
【祸国:160%】
绘着山水花鸟的扇面上,出现了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魏子君有所动作了。”
朱珠随意地瞥了一眼进度值,继续托腮看着雪白纤细的少年跪着给她染指甲,声音懒洋洋的:“我发现当皇帝也不错。”
478炸毛:“何止是不错!我看你都乐不思蜀了!到底什么时候继续下一个任务?”
“再等等,”朱珠眨眨眼,“我有一种直觉,魏子君的计划,马上就要迎来高潮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子君“发病”得越发频繁,身体越发消瘦,朱珠“焦急万分”,怒气冲冲地要求挖魏子恒的心头血来做药引。
再次得见天日的时候,魏子恒几乎要被这久违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他像一头待宰的畜生一般被丢到木桶里洗刷,残疾萎缩的双腿被一双双粗糙下贱的手摸了个遍,委屈得浑身发抖。
最后他被丢在衣冠整洁的两人面前,亲自在仇人面前被剥开寝衣,用一把细窄的尖刀扎入胸膛。
剧烈的疼痛令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一尾濒死的鱼,眼眶赤红充血,张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发出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的抽气声。
那双持笛、持扇、舞弄文笔的手死死扣着地砖的缝隙,用力到指甲劈裂,看向站在不远处,掩着口鼻,一身张扬红衣的女帝。
“我......”
浑身青筋崩起,魏子恒浑身被汗湿得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心头血随着刀口的血槽被放出,他眼神涣散,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