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国的制度与后世某些国家相似,早朝每五天一次,五天一日小休沐,十天两日大休沐,今天正好是不上朝的日子,适合她抓紧时间收集信息。
从钟秀宫出来后,朱珠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凉亭下有一个人影:“谁在那?”
明月望了望,摇摇头:“太远了,看不清楚。陛下,要不要派人赶走?”
“不必,”朱珠正想要见识见识其他人,“你别跟着,朕自己过去瞧瞧。”
“是。”陛下身边时时有影卫跟着,明月并不担心。
凉亭红瓦黛柱,立在丛丛绿茵间,有一人正背对着她练武,一杆树枝仿若银枪,舞得虎虎生威。
那少年身姿修长挺拔,窄腰长腿,一席墨发用红绳高高竖起。
那月白的练功服被汗湿了贴着紧实的皮肉,隐隐映出背脊的沟壑。
“喝!”
树枝舞出了残影,带着千军万马一往直前的气势,锐不可当,哪怕右手被废,也依旧残留着少年将军的影子。
左手微微发麻,魏恬缓慢地吐息着,沉肩下压,弓步回头。
脸上尚未收起的杀意怔住了。
“顾太傅……”
他有些局促地将树枝藏在身后,脸上难得带了点少年羞赧的表情,指尖骚了骚脸颊,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朱珠藏在树丛中,静悄悄地移动身形,果然看到了被柱子挡住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闷青长袍的男人的背影,悄无声息的,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
男人的衣袍有些旧,泛着一股浆洗过多次的白。
不过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极其出挑,掺杂着白发的发丝被工整地竖起,衣角平整洁净,肩膀宽阔平直,负在背后的修长指节捏着一柄折扇。
如果是魏恬是竹,刚劲不弯,连脊背都透露着少年的风骨和傲气。
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松,沉默而伟岸,有着久经风雨的平和与稳重。
顾太傅……被原身召进宫、晚节不保的老帝师——顾青岩?
“无妨,是我打扰了小将军雅兴。”
顾青岩似乎是连声音都是四平八稳的,犹如宽阔的河岸,不疾不徐,一股子文质彬彬的气息扑面而来。
魏恬有些恼,但他似乎颇为敬重顾青岩,哪怕变了脸色也没有勃然大怒,而是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太傅言重了,我哪里是什么小将军,只不过是拿着树枝,耍几道把戏供人取乐罢了。”
魏恬将藏在身后的树枝拿出来,盯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左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用力将其撅断!
“过刚易折。”
顾青岩似乎在包容一个发脾气的小孩,上前捡起那断成两半的树枝,塞到魏恬的掌心里,
“你若真把这当做取悦人的把戏,就不会日复一日、无论严寒酷暑都来操练了。”
魏恬手一松,树枝又掉在地上。
似乎是在用沉默维持自己仅剩的自尊。
顾青岩摇摇头,又重新捡起来,折扇在魏恬手心轻轻一敲:
“拿好了。右手废了,左手照样能持剑,两只手都没了,你还能读兵书、推演沙盘、排兵布阵,何须愁眉苦脸?”
魏恬掌心一缩,下意识将那两段树枝牢牢抓在手中。
顾青岩语重心长道:“你啊,就是少年气性,血气方刚是好事,可敏感过了头,慧极必伤
——没人轻你、欺你、辱你,你却自己把自己关在圈儿里,久而久之,旁人也就真当你是个废物了。”
魏恬眼眶发热,他用力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恨恨说道:“可我身在宫中,哪里有排兵布阵的机会!我、我连一把利剑都摸不得!”
朱珠那个狗东西害怕他会刺杀她,派了数十个宫人监视,每日三次搜查他的宫内,连一根木簪子都不给他碰!
顾青岩沉默了片刻,他忽然低头凑近了魏恬,对他说了什么。
低声耳语就同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却在魏恬心底泛起了轩然大波!
“这......”他颇为震惊地看着顾青岩。
忽然,一道女声传入二人耳中。
“今日天气甚好,甜甜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同朕下一局棋?”
朱珠从藏身的花丛中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目光黏在顾青岩脸上,泛起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太傅的气色不错,许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儿?”
转过来看顾青岩的脸,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文人风骨,跟他比起来,清芙那点子矫揉造作的书生气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不过是劣质的仿造品罢了。
顾青岩看着不过而立之年,一头乌发中掺着少许银丝,却不显老态,反而衬得他如同妖精似的,在那中正典雅的脸上添了几分魅惑之意。
他的双眸也格外特别,偏烟青色,剔透明亮,眼睑微垂,眼角有一两条不易察觉的皱纹,内敛雅致,敛着无限芳华。
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顾青岩温和回应:“我与魏小友一见如故,多聊了几句。”
“唔,”朱珠冲魏恬招招手,“甜甜,过来。”
魏恬的脸瞬间扭曲狰狞了起来,他想再度臭骂几句,可身边有他自小崇敬的恩师在,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地蹭到了朱珠身边。
“干嘛?!”凶巴巴的。
“下棋,”朱珠指了指石桌,
“押注,谁赢了,就要满足对方一个愿望,太傅做个见证,好不好?”
魏恬原本没兴趣,可听到后半句,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朱珠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吩咐的,很快,就有男婢捧了两笼玉盒过来,棋子入手圆滑沁润,“啪”的一声,落子。
魏恬眼底燃起熊熊斗志,他撸了撸袖子,不甘示弱地挟起一枚棋子对阵。
顾青岩站在两人中间,眼皮垂着观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玉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皮一抬。
与此同时,朱珠笑吟吟地将剩下的棋子抛进玉盒中,哗啦啦的脆响里,对面的魏恬早已汗如雨下、脸色白得像鬼。
“你输了。”
攥紧了手,指甲扣紧肉里,手背青筋乍起,魏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是......我输了。”
“愿赌服输,正巧朕有个愿望要用在你身上,”朱珠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口出狂言,
“魏甜甜,把裤子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