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硬着头皮接着道:“我国陛下和皇后素来忧心殿下婚事,常言殿下年轻气盛,非得找个沉稳端庄的妻子。
如今看来,这缘分竟然落在大庄。今日老臣厚颜,不知可否请陛下赏脸,为殿下和郡主赐婚。”
此时皇帝的脸色真正沉了下来,千秋殿内群臣战战,鸦雀无声。
秦悬却对僵直的气氛恍若未觉,扭头看向安重华,冲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安重华眼皮一掀,薄唇轻启:“四皇子看起来人高马大,实则还未断奶,大事小情都要使臣代为转达。
这样的男子,本郡主不敢嫁。”
秦悬当即火冒三丈,倏地站起。
他是北戎皇后嫡出皇子,哪被人这般当面羞辱过。
“原来郡主想让本殿亲自提亲,好大的架子。
不过郡主美人如玉,又口舌如刀,想必当得起。本皇子向你提亲,你敢嫁吗?”
安重华向他看去,殿内万千烛火,她眸光却比烛火更加明亮摄人。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秦悬。一眼,便叫他心中激荡。
“殿下看,本郡主美吗?”
秦悬装作不经意瞥了一眼她如美玉般生晕的面庞,侮辱的话含在口中却难以吐出,“美。”
“殿下再看,本郡主身份高贵吗?”
“郡主身份高贵无匹。”
安重华淡笑一声,“既如此,不知殿下有何资格,堪配本郡主。”
她长了一张柔软的嘴唇,抹了淡淡的唇蜜,看起来格外甜美。
吐出的话,却如一柄又一柄的利剑,几欲将秦悬扎个对穿。
“本殿下曾于战场之上在大庄军队中三进三出,一人单挑十数将领毫发无伤而返!
不知此等本事可能入郡主的眼。”
安重华冷淡点头,“四皇子想一展所长,不知陛下可否准允。”
皇帝颔首:“既然四皇子愿意,便在殿内耍一套吧。”
殿内响起压抑不住的噗嗤声。
秦悬满脸羞恼,方才一瞬间生出的旖旎心思,立即化为更重的怒火。
他将安重华比作舞姬,此刻她便如数回敬,真是好厉的一张嘴。
一旁使臣心里蔓上深深的后悔。
早知安重华口舌如此凌厉,就不该试图羞辱她来挽回北戎颜面。
秦悬不肯动弹,殿内一时僵持。
安重华侧身朝安慕吩咐了一句,又扬声道:“府中侍卫想跟殿下讨教一番,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侍卫?
秦悬看着她身侧那个纤细瘦弱的男子,怕不是侍卫,是她的相好吧。
“若郡主不怕本殿下让他缺胳膊少腿,或是花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尽管一试。”
安慕略显局促上前。
还未站定,秦悬已扬起拳头,迫不及待朝他脸上砸去。
挥拳时扬起列列风声,带着破竹之势。
【若这奴隶输给秦悬,宿主可以主动替女主解围。】
安清和微微点头,只是还没来得及乐出来,嘴中便发出一声出人意料的低呼。
安慕轻扬起手臂,徒手接住这一拳。
不似大家预料地那般被打个仰倒,而是轻轻松松将秦悬的拳头握在手中,好似捏着一片树叶一般轻巧。
怎么可能?
秦悬也是这么想的。
他定然是运气好。
拳头被死死攥住,他另一手四指并成手刀,往安慕腰上挥去。
安慕并未出手防护,而是生扛了他这一下。
秦悬心中一喜,面上也露出笑。
却见被他击中的人面上毫无痛苦之色,身子也如长在地里一般,一步都未退。
怎么回事?
他还没想明白,安慕出手了,扬起手掌朝他挥去。
秦悬一手被制住,另一手下意识地抵挡。
两臂相撞,感觉手似要被一阵大力折断一般,他强忍着才没有痛叫。
居然力气如此大!
来不及反应,手掌已经挥至脸前。
看起来极为朴实无华的一掌,却将秦悬打得侧头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抬起头时脸上浮现出巨大的巴掌痕迹,称着他嘴角鼻尖流出的鲜血,看起来极为可笑。
殿内气氛一时凝固住了,直到安重华轻笑一声,划破凝滞,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
“好!”皇帝亦抚掌而笑:“你叫什么名字。”
安慕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此刻他还没有名字。
安重华道:“他名安慕。”
“年纪轻轻就如此骁勇,后生可畏。王兆,你那不是正缺人吗,便让他去你手下做个侍卫吧。”
“他不是咱们府上的洗马奴吗?姐姐为何……”
安清和似是有些不解地询问,只是在这寂静的殿内,还是叫人听了个分明。
秦悬一整夜的怒火和羞辱终于在此刻爆发:“安重华,你竟敢让最下等的奴隶辱我北戎皇室!
这就是大庄议和的诚意吗!”
新北戎王攻下北戎都城后,奴隶之风盛行。
皇室带头豢养奴隶,宣扬奴隶是骨子里的卑微和低贱,只配被人驱赶奴役。
今日秦悬在大庄被一个洗马奴踩在脚下,若传回北戎,势必颜面无存。
安重华扫了一眼安清和,见她瑟缩着垂下头。
又转回视线:“不过被一个奴隶打得无还手之力而已,殿下何必恼羞成怒。”
北戎使臣忍住心头难堪,正色道:“庄阳郡主纵奴伤人,打伤我北戎最尊贵的皇子。
如此羞辱,我等绝不能忍!大庄陛下就这般纵容吗?”
安重华忽而抬起双眼,灼灼道:“四皇子和诸位贵客来大庄临安这么久,可有发现,大庄和北戎有何不同?”
北戎人被她猝不及防问得发蒙,片刻才道:“郡主此刻转移话题,是不是太晚了。”
安重华柔柔一笑:“本郡主也曾游历北戎,若说跟大庄有何区别。
便是北戎达官贵人浪荡疯狂,不事生产却能纸醉金迷。
街头的升斗小民挣扎求生卖儿赁女,却食不果腹。”
使臣指鼻怒斥:“这是我北戎国事,与郡主无关。”
安重华侃侃而谈:“而在大庄,居庙堂之高者专注国事,处江湖之远者安居乐业。
诸位若在盛京街头走一趟,必然能看见无论是书生文人,还是贩夫走卒,皆是笑容满面。”
“这与你用奴隶羞辱我北戎四皇子有何干系!”
北戎使臣几乎要恼羞成怒起来。
“因我大庄陛下从不以出身论英雄!”
安重华双目凌厉,声音愈发铿锵有力!
“朝堂之上,寒门贵子数不胜数。只说我父安国公,便是由陛下一手提拔,从一介南方学子,一路封公拜爵。
四皇子认为一个奴隶与您比试是侮辱,可焉知他日他不会封将拜侯,成为我大庄另一位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