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欣然今天跟男朋友分手了。以冯欣然的曲风,应该这么说:“今天去进货,顺便分了个手。”可是,冯欣然对这次分手,说都懒得说了,实在太无趣,因为这个男朋友是个说相声的,对,说相声的。
说相声的人应该是最有趣的人了,因为他是职业性有趣,尤其是在天津这个哏都,从事这个一个给人带来快乐的工作,简直就是天使在人间。冯欣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听了一次这个前男友的相声,就直冲后台,以粉丝追星的热度和速度,跟这个职业相声演员私定了终身。
可是,剧情反转的速度也是惊人的。冯欣然很快就发现,这名职业相声演员在生活中是多么的无趣,他的性格好像磁带一样分A、B面,A面在舞台上,机智、幽默、阳光,但只要一下了台,他就立刻倒带到B面,无趣、木讷、消沉,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冯欣然都质疑他的职业是说相声还是变脸,一个人怎么能在舞台上下转变如此迅速而且不着痕迹。因此,在相处了不到两周,冯欣然种种正能量的希望逐一破灭后,冯欣然毅然提出分手,而且连跟闺蜜倾诉抱怨抱头痛哭的程序都省掉了,直接奔向美好的单身生活。
冯欣然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她觉得前男友的情况可以跟心理咨询师类比。她听说过一些心理咨询师得抑郁症的例子,她觉得前男友也是如此,人的快乐是定量分配的,他把自己的快乐都给了观众,剩下留给自己的就只有木讷、惆怅和从头顶到脚底板的负能量。
众乐乐还是独乐乐?这是个问题。
冯欣然原名冯菊花,宁夏南部贫困山区人士,汉族。冯欣然有三个哥哥,父亲冯老六同志盼蓝了眼睛,才盼来了这个宝贝女儿。虽说贫困山区重男轻女观念严重,可是鉴于三个哥哥的存在,冯欣然的到来给她这个相对开明的爹带来了巨大的快乐,因此,她爹想了三天头都快想破了,才想出来冯菊花这个好名字。村里的人们,一提起菊花这名字,都啧啧赞叹,说冯老六那一年小学真是没白上,给闺女起了这么个好听又好看的名字。
冯欣然在三个哥哥的庇佑下,一路念完小学、初中又到市里念了高中。她不仅仅是他们村,而且是他们县唯一一个上了高中的女孩子,当然,也是唯一一个女大学生。冯欣然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可是,在她身后,那个贫困的小村庄里小县城里,除她之外所有的女孩子,都没有念完小学。冯欣然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里尽情挥洒青春时,那些女孩正在结婚、生子、遭受家暴,出外打工、甚至因为没有任何知识和技能而只能靠出卖肉体为生。其实男人们也好过不到哪去,每天都在贫困和绝望中挣扎。
每当听到城市的人们说农村民风淳朴,人有了钱就变坏了之类的话,冯欣然都气得想撞头。城市里的大老板找小三,贪官认干女儿,是因为有钱吗?冯欣然他爹整天为吃饭发愁,不一样跟邻村的寡妇勾勾搭搭,为给那寡妇送几两麻油,不惜跑十几里的山路。冯欣然有时还挺看好他爹跟邻村寡妇的,因为他们尚有真情在,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只是为了生理需要,跟自己的老婆做烦了就去找别人的老婆做,东家找西家,西家找北家,私底下混乱不堪,表面上却一派和谐。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每个人都痛苦而绝望。
在银川大学毕业后,冯欣然连家都没回就买了一张站台票上了一辆绿皮车,跟这个新疆到天津买干果的大姐,茫然地在天津站下了车。等冯欣然终于有钱给村支书家打电话的时候,他爹已经报她失踪两个月了。冯老六家的宝贝女儿终于又有消息了,没想到冯欣然一开口就告诉冯老六,她要改名,“菊花”这个词,据说跟人体排泄系统有关。冯欣然也没有想到,她爹连一个“不”字都没说,就欣然应允。冯欣然一不做二不休,立刻给自己改名叫——冯欣然。
冯老六在电话里叮嘱了许多事,说的话比跟邻村寡妇说得还多,村支书老婆为此在一旁坐立不安,因为她还不知道,接电话是不用花钱的。在村支书老婆的白眼压力下,冯老六终于跟闺女说了最后一句话——“菊花啊,记住了,千万别回来了啊!”
冯欣然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坚定地答应着冯老六:“我一定,我再也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