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幽王从容赴死,众人反应不一,近侍们有的呼天抢地有的跪地求饶,周军一片混乱,但是在申戎联军的强大压力下,没过多久就开始放下武器放弃抵抗,众人脸上有的麻木,有的悲伤,很快就全部被抓了起来。
申侯兴奋到了极点,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让他的权谋与城府瞬间化为乌有,本来心如止水的脸上开始露出得意的笑容;阿苏古本来不建议打仗,但是看到被中原打压了数百年的戎族居然翻身打了大胜仗,而自己作为统帅享受了这不世之功,也是高兴不已。
申戎联军的士兵大声欢呼庆祝胜利,犬戎士兵开始放肆抢夺周军的财物,申国士兵羡慕不已,向申侯望去,申侯自然懂得什么意思,和阿苏古说想分杯羹,阿苏古心情极好便点了点头,申国士兵不用命令高兴的冲进抢掠的队伍,整个骊山上到处都是纵情狂欢的声音,而日出后的阳光洒满了每个人的指尖,让他们所抢的东西更加熠熠生辉。
周军即使再麻木的士兵也不愿看这屈辱的场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崔正也不忍心看这疯狂的景象,他扭过头去看伯阳甫,却发现平时这个智慧过人又诙谐幽默的老者此时正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又不闪不避的看着日出的方向,两行清泪涔涔落下,在万丈金光的映衬下,泪水好像一把尖刀,印刻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在满山都动如脱兔的混乱中,伯阳甫好似一座雕像,安静的承受着心中无限的感伤。
不知过了多久,伯阳甫招呼崔正抬起公羊易向山下走去,没有任何一名士兵阻拦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抢够好处,伯阳甫他们没有管毕明和那些舍生忘死的飞虎卒士兵的尸体,因为就连拥有普天之下,怀抱率土之滨的大周,也已经轰然倒塌,大周的臣民还没来得及哭泣一声,甚至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就已经集体参加了周的葬礼。
周的掘墓人不是伯阳甫,他本来不该如此伤悲,但是他明白自己不是也不会成为周的守灵人,因为他的痛苦不会湮没自己的理智——这个昏迷的青年还有那些如朝阳般正在冉冉升起的年轻人才是未来,如同黑夜终究会过去,光明终究会普照大地。
之后,申侯的外孙姬宜臼成功继位为天子,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周平王,他继位时只有8岁,一切大权都掌握在申侯手里,犬戎依然在镐京肆虐,申侯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他趁着局势还没有完全把握不住时,开始施展计谋,首先建议犬戎继续进攻周边小国,以分散犬戎实力;其次就是以平王的名义请诸侯来救援,当然,诸侯愿不愿意来还是两说,申国本来不是什么大国,诸侯肯定也不愿看着这个国家扶摇直上的走上强国之路,所以后续如何处理,申侯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一边,公羊易在伯阳甫家中养伤,他受伤本来就重,再加上伯阳甫和崔正漫不经心的将其运下山,着实是让前御医用尽生平所学才将其救回来。御医事后对伯阳甫的护理颇有微词,伯阳甫不以为然的说:“如果这小娃子如此轻易的死掉,司徒大人也不会那么看重他,我这是在替司徒大人验货而已。”
崔正无奈道:“看来太史公已经没事了……”
公羊易休养了十天后醒来,又经过几天力气渐渐恢复,伯阳甫把他叫到院里语重心长的说:“小娃子,你这次的表现不错,应该天下闻名了。”
公羊易谦虚道:“太史公谬赞了,我武艺低微,上没有拯救天子,下没有保护战友,还让太史公和崔兄弟受伤,实在愧疚得很。”
伯阳甫道:“知道就好,你小子要是再厉害点,我老人家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喽!”
公羊易已经逐渐熟悉伯阳甫的套路,现在的他听到这番言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惊讶了,但他还是恭敬的行礼道:“请太史公多指教!”
伯阳甫道:“你小子身手灵活,反应灵敏,力量也还可以,是个当兵的好胚子,如果好好练上十来年,或许能成为一流的猛将。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哪有机会让你学上十年的,现在让你出山面对顶尖武将,你肯定要吃亏。你之前学的太杂,经验也不太丰富,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也不精通,真到了性命相搏的时候你有什么看家本领拿得出手?之前孛丁用双剑你就用双剑,那是事出突然,他为了克制我的长矛,而且手头没有最趁手的兵器才选的这个,否则以他的力气,用巨锤和你搏斗,只需要十来下估计你的手臂就被振的不能动了。”
公羊易听的冷汗直流,回想当时确实是这样。
伯阳甫接着说道:“更何况,你也打不过孛丁啊,那家伙当大酋长多少年,武艺早就生疏了很多,你小子天天舞刀弄枪的也不是人家对手啊。我问你,你会用戟么?”
公羊易道:“会啊,就是平时用的不太多,我爹爹说这个东西经常是仪仗队用的,华而不实,容易折断不说,杀伤力也不如单独的矛或者戈。”
伯阳甫让他演示一下,公羊易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不足两米,顶端成十字的铜戟,耍的密不透风,风风火火,崔正看后喝了声彩。
伯阳甫白了崔正一眼,开始了客观的评价:“速度还行,就是力道不足,这样的杀伤力肯定不行,你太拘泥于两件兵器的不同而忘了同时运用这件兵器的长处,,所以流畅有余但是圆润不足。”
说完之后,伯阳甫叫人抬出一杆两米多长的戟,不同于其他铜兵器金灿灿的光,而是通体黝黑,同时顶端两道月牙形的弯刃,形成了一个“井”字,与一般十字型的戟大不相同,同时戟杆上用朱砂描绘了一只飞腾的凤凰,显得飘逸洒脱。
公羊易诧异的问道:“这真的是戟么?”
伯阳甫执戟在手,说道:“废话少说,接招”说着便直刺过来。
公羊易不敢怠慢,用力往伯阳甫戟杆上一砸,虽然让他的戟略微偏移,可是自己的戟却也往自己身上弹回,公羊易赶忙撤戟往后大跳一下,才避免了这次上下夹击。伯阳甫一言不发,将地下的戟挑起来,公羊易在半空中一把抄起,伯阳甫又是一个横削,公羊易这次更加小心,才免得兵器脱手,之后伯阳甫连攻了十几招,找找往公羊易的要害而去,公羊易本来以为只是试招,会点到即止,没想到伯阳甫居然真打,还仿佛是面对仇人一般凶狠毒辣,公羊易越斗越怕,但是只能打起精神接招。
堪堪百招打过,公羊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一个直刺向伯阳甫刺去,没想到伯阳甫针锋相对,也有戟尖向他刺去,公羊易和崔正都怪叫一声,只见铜戟既然被伯阳甫的黑戟给“刺破”了,从戟尖处烂到了戟杆。
伯阳甫道:“会了么?”
公羊易问道:“太史公武艺果然高超,只是这戟怎么如此坚韧?”
伯阳甫道:“老夫做太史令那么久,平时观观天象,研究研究天外陨石很正常吧?这戟的尖端就是由天外陨石所做,由于太过坚硬,打磨的时候可是坏了我们不少工具。而我们周的田地政策就是井田制,所以我将这个外形做成井字,也是希望它的使用者是天下的守护神啊,可惜老夫年龄大了。”
公羊易隐隐觉得这是在说自己,感动的无以复加,现在就想摸摸这戟,可是被伯阳甫一把推开:“先学会我这戟法再说,这是老夫在井中观察月亮形状,并根据其中倒影的圆缺变化所创,就叫井月戟法。”
公羊易潜心学了两天,已进步了很多,而崔正本身就不是什么练武的料,所以这段时间和伯阳甫学了些占卜的知识,也已经有很大的提高。
突然有一天,伯阳甫的家丁传来消息说毕国已在三天前被攻破,国君毕姜身死殉国,军队也伤亡殆尽,只有少部分人逃出来,幸亏晋、郑、鲁、陈等十余个诸侯国赶来勤王,犬戎聚集军队到镐京准备决战,才让那些逃出的人幸免于难。
公羊易着急万分,赶忙向伯阳甫辞行,他自认为并没有掌握好戟法,也就没想着伯阳甫会把戟赠与他,可是临行时,伯阳甫对他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小子戟法还差得远,但是没个神兵利器的很可能要吃亏,你带上它走吧,记住要勤加练习才能发挥威力。”
公羊易向伯阳甫跪倒,双手过头的郑重接过,细细打量一番,突然发现在戟杆的末端画上了一只猛虎,这个是毕国的图腾,公羊易感激无比,向伯阳甫有请教这黑戟的名字。
“飞虎戟!凤飞九天,虎啸山林,飞虎卒没了,飞虎还在!”伯阳甫慷慨激昂的说道。
伯阳甫之前偷偷拿了孛丁的佩剑,这也是一把宝剑,此时也一同赠给了公羊易,同时怕他意气用事,让崔正也和他走。
公羊易再三拜别伯阳甫,感谢这位经天纬地的奇才对他的教诲和恩德。伯阳甫一改往日的诙谐,摆出一副长者的样子与二人道别,因为他明白这两个年轻人将会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而自己年龄太大无法再和他们出山,甚至,也可能不再能够看见他俩成功的一天,无疑是一件伤心事。
但是他却又伤心不起来,因为送别的时刻朝霞阵阵,红透了整个天际,两个年轻人策马奔腾,踏响了一方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