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易和崔正马不停蹄的向毕国而去,一路上硝烟弥漫,随处可见被烧毁的房子,被践踏的田地和人畜的尸体,整个周地已经没有伯阳甫那里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了。
二人越走越惊也越走越气,公羊易有时想去解决那些正在掳掠的犬戎兵,都被崔正以先回毕国要紧而拦住,现在就他们两人,旁生枝节的话太过可怕,公羊易叹口气只能继续前进。
两天后,二人终于在暮色降临时赶到了毕国都城附近,伴着淅沥沥的小雨走在血腥味弥漫的小路上,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生死存亡的剧斗,惨烈程度一点不比镐京战役差。交战双方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下。其中就有不少飞虎卒的同僚,他们身边躺着更多的犬戎兵,看来他们生前消耗了不少敌人的有生力量,此时公羊易已经隐隐发觉不对。
二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城墙前,只见曾经辉煌的石墙已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敌人一定是从这里打开了突破口的。再往里走,一股焦臭扑鼻而来,二人掩鼻查看,却见无数烧焦的尸体四散,看来是守军为了暂时堵住缺口只能做的权宜之计,崔正只感觉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强忍之后咽喉使劲往下一压,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
公羊易带着崔正顺着熟悉无比现在却又陌生无比的道路走着,本来热闹繁华的市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乌鸦们“呀呀”的粗重叫声,欢快的啄食着那些躺在地下的尸体,因为这里的相对外面而言更加“新鲜”。此时崔正终于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公羊易半开玩笑的道:“看来你们周军平时很文明啊,都不用见死人的。”
突然二人听到不远处有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在这光亮全无的雨夜犹如夜枭般凄厉可怖,二人对望一眼掏出武器冲了过去,一路上听到无数的狗叫声,果然没几步就看到十几只野狗在围着一个女子,恶狠狠的望着她。女子的头发散乱满脸血污,衣衫不整的靠墙站着,她的身前只有一只小黑狗与这些野狗对峙着,可是它与女子身上已满是伤痕,而且它的后腿不停的滴血,颤巍巍的几乎无法站立,显然是再也经不住下一轮进攻了。
这个巷子非常狭窄容不得挥舞飞虎戟,公羊易拔出宝剑直接冲了过去,野狗们反应迅捷,马上全体散开。还有着相互掩护的阶梯式配合,饶是公羊易用尽全力,也花了很久才斩杀了七只,剩下的野狗终于开始害怕,纷纷逃走。
公羊易也不追赶,和崔正去看那个女子,女子警惕的双手捧着一把匕首道:“你们别,别,别过来,我可是毕公府上的近侍,如果伤害了我你们都会没命的!”(毕国虽然不大,但是国君的爵位是公爵,已经是当时社会非常尊崇的地位)
公羊易安抚道:“姑娘你误会了,我咱们毕国是飞虎卒的成员。”
女子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道:“不可能,你别骗我了,飞虎卒早就全军覆没了,你怎么可能会是?”
公羊易一阵伤感道:“我是公羊诚卒长的儿子公羊易,之前是飞虎卒的伍长。”
女子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道:“公羊易?你真的是公羊易?你怎么证明?”
公羊易道:“我只是想帮你,如果你不需要就算了,请自己小心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像你证明。”
女子道:“那你说你最心爱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公羊易满脸通红但是不假思索:“我最爱的是潘月。”
女子道:“你早说不就行了,吓死我了。”说罢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坐倒在地,小黑狗依然警惕的朝二人叫着,女人温柔的让小黑狗放松,小黑狗才顺从的卧了下来。
女子道:“我是鹿兰,是毕诗小公主的婢女,潘月姐姐和我很熟的。”
公羊易哦了一声,这个名字他听过,但是并不认识。接着开始问鹿兰整个战争的情况。
鹿兰目光呆滞,显然这回忆令她万分痛苦,但是她还是决心说出来。
却说飞虎卒精锐尽出,星河瞅准机会开始围城,杀了很多百姓并让毕国的使节叫公羊诚回来决一死战,说六天不回来就要开始屠城。公羊诚听到信息后率军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持续多天的战斗和奔波已经让飞虎卒筋疲力尽,但是因为犬戎还是比较诚信的,在等待飞虎卒返回之前并没有对毕国进行合围,所以人们都认为犬戎会让公羊诚进城然后开始堂堂正正的或是列阵排兵或是直接一对一的拼命。
但是星河太想为他哥哥报仇了,这个仇他记了20年,于是派上万人埋伏在各处,誓要将飞虎卒一网打尽。
星河所规定的第六天清晨,飞虎卒赶了回来,可是没过多久就遇到了犬戎的埋伏,当他们想撤退时发现退路也被封锁了。一切的迹象表明,他们只能等死了,飞虎卒只有50个精疲力尽的士兵,如何能敌过上万名有备而来的敌人。
毕奚眼看敌人靠近,立马张弓搭箭,连续射杀8名敌人,眼看敌人稍有退却,公羊诚立刻指挥部队突围,濒临死地的战士们在公羊诚的激励下排成楔子阵型奋勇前冲,高唱战歌的他们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无论气势还有武力居然达到了以一敌百的境地,居然打的犬戎士兵节节败退。
星河只能开始亲自指挥部队,很快就用人墙战术淹没了这次冲锋。 他用戎语大声叫出公羊诚原先的名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和嘲讽公羊诚,公羊诚充耳不闻,他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要做的应该是把尽可能多的兄弟们带回去,自己的私仇没那么重要,而且就凭现在的他们也根本做不到复仇。公羊诚用尽办法,指挥士兵依靠地形做最后的抗争。
突然天降大雾,浓厚到人站在对面也看不清,犬戎军大乱,甚至开始自相残杀。公羊诚抓住机会率领部队从小路逃走,并一路摸到城下顺利逃了进去,此时犬戎兵还在装腔作势尚未围城,星河也没料到这场雾的来临,更没有料到的事万人部队居然没能拦住这区区的五十人,最终清点人数,犬戎有五百多名士兵伤亡,飞虎卒死亡了30人,
星河气急败坏,等雾散了立马围城并组织进攻,公羊诚甚至顾不上休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上城指挥防守。此时公羊轩得了重病,连下床都困难,可是他仍然挣扎着到前线出谋划策,其他百姓更是每家都派出男丁参与战斗。
毕国上下齐心协力,奈何人数差距太大,不断有熟悉的人死去,一开始还有人将他们抬下城墙,而后也没有人再管哪怕是受伤需要救治的战友。对于毕国这样一个极度依赖贸易的国家,封城就意味着不仅要直接面对战斗中的人手不足、睡眠不足、更要承担的是由于生产力不足导致的装备不足和粮食不足的逆境。
经过一夜的防守,毕国挺下来了,再看公羊诚时,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大概是因为生离死别的忧伤和那个自己背负几十年的血海深仇,层层的重压让这个中年人宛如一个老人家。后世辛弃疾写道:“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就说的是如果不是眼下亲自遭遇离愁别恨的折磨,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一夜白头的事,公羊诚就是如此。
又坚持了两天,情况出现了极大的恶化,正如前文所说,犬戎将城墙打开了个大洞,双方开始反复争夺门前的阵地,守军只好靠焚烧尸体堆在缺口处堵路,可是犬戎根本没有给他们修补城墙的机会,待火势稍小又冲了进去。
双方进行了激烈的巷战,无数无辜的百姓被犬戎杀死,毕国军队护着幸存的百姓且战且退,一直到宫殿之中暂时躲避。
到了深夜,犬戎暂时停止了进攻,毕国众人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到第二天,犬戎发起全面总攻的时候,毕国所有人都会玉石俱焚。国君毕姜和众人商议,为了保护毕国最后的血脉,他将带领公羊轩、潘大夫、田大夫、公羊诚以及百姓家中所有的老年人做最后的冲锋,剩下的年轻的将士比如毕奚、田方等人和公主、潘月、鹿兰等女官和每家每户中的青年壮丁和女子都由他25岁的大儿子毕万带领争取突围。
这一夜无人睡觉,到处都是道别声和哭声、家人间、战友间、朋友间、邻居间,他们明白此生将再无相见的机会,公羊诚夫妻商议,只要带兵出城后,两人就直奔星河而去,解决两家几十年来的仇恨。
打定主意后,夫妻两个专程去找了潘月,像公婆一样的把传家宝送给了她,潘月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盈盈拜倒向两个长辈行礼,潘大夫并不阻拦只是捻须微笑。公羊诚夫妻两个太喜欢这个孩子了,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夫人冬马喜极而泣说道:“好孩子,若是阿易能回来……”说道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为他们高兴还是伤心。
第二天一早,毕姜就带领部队冲了出去,这支老年军气势高昂,经验丰富,很快就为突围部队扫清了包围,打开城门并据守在城门边,让突围部队出城。
讲到这里,公羊易急忙追问后续,鹿兰说她在突围时掉队了,街上到处都是混战的部队,她赶忙找了处房子躲避起来,并不知道战局如何。
此后几天她悄悄躲避着犬戎在毕国巡视的小部队,后来发现了之前特别喜欢喂养的宫中厨房的小狗多吉,就和它相依为命起来,仗着熟悉地形在残垣断壁间躲藏,渴了就喝些雨水,饿了就在废墟中翻找吃的。直到昨天犬戎部队才匆匆离开,想着好容易能轻松点,没想到今天又被一群野狗追逐,多吉已经尽力保护她了,如果不是公羊易,她和多吉肯定都会被活活咬死的。
崔正问她还有没有在城里见到其他人,鹿兰摇摇头:“估计是没人了,犬戎士兵很残忍,除了挨家挨户的搜罗财务,巡视的时候只要看到一个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杀掉,从前天开始就没有见过活人了。本来有一次我马上就要被发现,小时候的邻居许大叔在对面藏着,为了救她故意发出声音引开追兵,可是他最终也被杀了”说着鹿兰哭了起来。
二人赶紧安慰她说这是残忍的犬戎兵做的错事,和她无关,但是鹿兰显然接受不了,情绪难过到了极点,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了。
公羊易见已问不出什么信息,就准备再去寻找线索。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听得父母可能还没有去世,还是有一些兴奋的,又想到毕奚会帮忙护送潘月等人也觉得心安了一点,便让崔正先照顾鹿兰,自己赶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