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棋此番前来本来就是为了殷辰的事情来的,所以此刻当他从爵爷口中听说殷辰的时候当然就没办法保持淡定了。
可殷棋跟爵爷说话的口吻也谈不上多恭敬,甚至都有些质问的意思了,从爵爷瞬间阴沉的脸色就能够看出来。
可此刻殷棋也顾不上做什么表面功夫了,毕竟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当年那件事的发生本来就让殷棋很是痛苦,他一直也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儿子,更是自己害殷辰遭那样的罪。
可当殷棋想要弥补的时候,噩耗却传来,殷辰……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殷棋始终没办法从痛失爱子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但一切就因为当年那场精心设计的局就让他的儿子沦为了牺牲品,哪怕殷棋知道做局的人就是北宫承德,闫凤鸣,冷拓斋,范久涵,南宫靖烨跟已故的舒彦林。
殷棋当年并非不是没有为了讨要一个公道,而私底下去找爵爷,但那时候爵爷却避而不见。
殷棋自然知道,这意味着爵爷不想……蹚浑水,更不想替殷家讨公道,所以殷棋其实对爵爷也怨念颇深。
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殷棋心中的遗憾还是不小。
他是真的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到在殷辰‘死亡’的三个月里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总是夜半就被各种噩梦惊醒,而在噩梦里出现的总是殷辰那浑身是血,不断冲着他喊疼,让他救自己的样子。
也是因为这样,殷棋后来跟六大家族之间的来往也彻底断了。
殷棋不是没想过给自己的儿子报仇,但那六人的身份太过于特殊,而且身后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就算殷棋身后还有整个殷家又如何,真的一举卯上六大家族,殷棋也只有输的份儿。
再加上殷棋作为殷家的家主,更是要为大局着想,他不能在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之后,再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任何形式的迫害。
所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对抗方法之前,殷棋不能任性地去做任何事情,而且之前上面的人不是没有‘提醒’过殷棋,核心意思就是希望殷棋能够冷静克制,不要搞出更多问题来。
作为被束缚在框架中的人,殷棋自然也只能被‘束手束脚’,他除了‘听令行事’,也不能真的给殷辰报仇,但他私下里还是在搜集证据,殷棋想让那些人给他那可怜的儿子偿命,就算不能偿命,也一定要将他们都从那个位置上扳倒,这是殷棋的终极目标,一直以来殷棋也在不懈努力着,只是效果不是很明显,毕竟六大家族之间对于殷家这个独立于六大家族之外的豪族总是‘虎视眈眈’,尽管他们内部早已经‘腐朽’,内里更是矛盾重重,但六大家族因为曾经共同做过一件不是很光彩的事情,所以他们对殷棋还是‘戒备重重’的,他们担心殷棋的报复,所以在对付殷棋的事情上,六大家族态度还是较为一致。
虽然有时候,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很想拉拢另外一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殷棋有时候内心也很挫败,就算他已经成为了人上人,就算他手握权柄又如何?终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还是会因为现实状况要受到来自上层的束缚。
一想起过往的一切,殷棋就越发恼火了,如果殷辰一开始就没死,而半月前榆林山道发生的事情又跟殷辰有关,那就证明爵爷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殷辰没死,甚至还极有可能早就跟殷辰接上了头,但爵爷却始终秘而不宣,哪怕后来,好几次,殷棋前往爵爷家中拜访,爵爷都不曾透露过,哪怕看到他提及殷辰时的黯然神伤,爵爷依旧无动于衷。
殷棋心情很不好,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就是被爵爷玩弄在股掌之间,而且殷辰恐怕也早就沦为了爵爷手中的棋子。
爵爷如果是以栽培的心思培养殷辰,也许殷棋还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但殷棋又不是不了解爵爷,就从殷辰是他的儿子,爵爷都绝对不可能考虑培养殷辰的。
所以殷辰不过就是爵爷手中的一柄好用的……趁手兵器罢了。
爵爷的话让殷棋很不舒服,因为殷棋觉得自己也被爵爷算计了。、
闻言,爵爷表情威严地看着殷棋,殷棋视线不躲不避,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爵爷,显然还在等爵爷给自己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刘表看着盛怒中对峙的两人,内心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其实刘表也觉得今日的爵爷行事有些操之过急了。
之前刘表他们不是没有劝说过爵爷,让爵爷不要这个时候来水晶宫一号,他们完全可以严密监控这里的一切,还是可以做到适时跟进此事,但没想到爵爷就是一意孤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听他们的劝谏,非要亲自来水晶宫。
现在好了,先是苏陌岚,皇甫品轩,梁青云等人无视爵爷的警告,就算撕破脸也要跟爵爷唱反调,现在又轮到殷棋表情不善地质问爵爷到底想利用他儿子殷辰干什么……
不管是哪一桩,哪一件都足以让爵爷心生不悦了,而且这样只会让爵爷的影响力大打折扣。
一想到这些,刘表内心越发忐忑了,总觉得这次的事情算是爵爷的一个失策,而且是重大失策的那种。
当刘表心有惴惴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爵爷的低沉嗓音,爵爷面无表情地看着依旧还在盛怒之中的殷棋,语调低沉道,“殷棋,你没必要如此仇视我,当年的事情我可没有介入什么,至于你儿子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可以说是他命大,掉进海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渔民,将奄奄一息的他带了回来,但他受伤太严重,所以在渔民家里也休养了三个多月,而且在那三个月里,他彻彻底底失去了记忆,完全不记得任何过往。”
“想必是那帮人将他算计掉入悬崖的时候,磕到了哪里,伤了脑子,导致记忆出现了问题,这些都是我后来见到殷辰的时候,他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跟我说的。”
“至于后来,你儿子还是恢复了记忆,他自然不甘心将这一切当成没发生,他暗中在搜集北宫承德,闫凤鸣,南齐靖烨等人的罪名,就是想将他们绳之以法,更想让他们承认当年对他所犯的罪行,不得不说殷辰是一个能够隐忍,愿意卧薪尝胆的人,哪怕期间他承受了很多痛苦,但还是一步步将事情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做得天衣无缝。”
“你可还记得,半年前舒彦林不就怀疑有人在背后打他黑枪吗?其实那段时间的恐慌原本就是殷辰背后设计的,对于殷辰来说他最讨厌的其实就是舒彦林。所以他在舒彦林身上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为的就是希望给舒彦林添乱,但这些还远远不够,殷辰真正希望的是看到舒彦林死,毕竟当年牵头设局的本来就是舒彦林。”
“首当其冲自然要对付的还是舒彦林,但舒彦林还只是一个开端,其他的另外五人,殷辰一个都不会放过,毕竟让他九死一生的本来就是六大家族的当家人。”
爵爷突然将某些自己所知道的内情都细说给殷棋听,殷棋脸色变幻如调色盘似的,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更是寸寸收紧。
爵爷的话并没有添油加醋,但听在殷棋耳中,却让殷棋油然产生一种‘心疼’感,殷棋都能够想象出那段日子,殷辰曾经过得多么晦暗,多么小心翼翼。
可自己却什么忙都没帮上,而且就连替殷辰伸张正义都没办法做到。
想必殷辰对自己也是失望透顶了吧,不然为什么始终一个电话都不给他呢?
刚这么一想,殷棋耳边就再度响起了爵爷那很是凉薄的低沉嗓音。
”殷棋,你曾经来我家见过几次,你可还记得第二回?”
爵爷的出声打断了殷棋的出神,殷棋眉心狠狠一拧,黑眸划过了一抹锐利的寒芒,心头更是一凛,对着爵爷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殷棋耳边再度传来了爵爷的清冷嗓音。
“殷棋,其实你不能怪我,不是我不愿意将殷辰生还的消息透露给你,关键是殷辰自己不愿意,也不让我告诉你罢了,那次你去我家找我的时候,你的儿子就在隔壁房间里,我跟你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爵爷这话一出,殷棋高大的身躯狠狠一晃,脸上的血色更是尽数褪散得干干净净。
殷棋想起第二次自己去见爵爷的情景来,那一次,爵爷曾经拿舒彦林试探过殷棋,殷棋也是为了做好表面功夫,所以并没有抨击过舒彦林,连一丝一毫的敌意都不曾出现过,但如今想来,如果那时候殷辰就在爵爷那里,从自己的亲生父亲口中听到了那样的话,内心到底会是何种感想,势必会对他这个父亲很失望吧。”
一想到这事儿,殷棋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老了十来岁,他很是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再也不复之前的咄咄逼人。
就算殷棋知道,那时候爵爷恐怕是故意‘误导’自己又如何?终究是他先产生‘息事宁人’的想法,所以才会给爵爷一个可乘之机,让爵爷给他挖了一个坑罢了。
所以殷棋气爵爷也没用,更大的问题还是来源于殷棋自己,谁让他‘窝囊’呢?
一想到这里,殷棋的心更是痛如刀绞,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眉眼之间带着一抹让人见之心酸的痛楚。
爵爷眸光幽幽地看着痛苦无比的殷棋,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包厢里的气氛很是凝重,既然两个上位者什么都不说,房间里的其他人当然更加不敢吭声,唯恐会得罪殷棋跟爵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晌之后,爵爷再度出声,如此跟殷棋说道,“殷棋,其实你也不用太过于自责了,你想过没有,有些事情如果真的走‘正常流程’,恐怕永远都没有一个解决方案,往往只能是另辟蹊径,而且不能由我们这样的人出手,反而只有‘体@制’之外的人才能做出一些‘意想不到’但效果又很不错的事情来。”
“其实这件事情也只能让殷辰以一个‘已故之人’的身份去做,毕竟那样才能‘死无对证’,而且舒彦林,南齐靖烨他们才能心服口服,而且他们甚至都没办法去‘伸冤’,因为他们本来就心里有鬼,这样也算是他们为了当年的罪恶付出的代价,若是真的让我们以自己的方式来办,就算是到现在恐怕也没办法让那几个家伙‘认罪’吧,毕竟他们不是都不是省油的灯、。”
爵爷这番话倒是说得很在理,虽然跟爵爷的身份很不相符,但却是很容易理解的。
一直以来,殷棋都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可问题是他始终不能撼动六大家族,就算曾经给舒彦林,北宫承德等人制造了一些麻烦,但那不过就是杯水车薪罢了,实际作用还是微乎其微。
虽然殷棋知道爵爷说得没错,让殷辰自己处理绝对比他们这样‘循规蹈矩’好多了,但殷棋还是心理很不舒坦,因为殷棋知道爵爷更不是容逸对付的人。
爵爷话音一落,殷棋就语调幽幽道,“爵爷,虽然我也认可你这番话,但你是不是还漏掉了什么,你之所以觉得我家辰儿这‘剑走偏锋’的报仇方法更好,不就是因为如今的六大家族手伸太长,甚至一度让你产生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吗?”
“恐怕在爵爷心目之中,我家辰儿只是你眼中的一柄长剑,你希望用他横扫所有障碍,你想要重建你心目之中地新秩序,但却想让我的辰儿替你铺路,可爵爷你到底有没有替我着想过,那是我的儿子,我殷家唯一的儿子,你真的以为我们殷家就是奴才吗?是你想牺牲就可以牺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