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放礼后面的问题，完全在华凝月预料中。
“若我家中还有月饼剩下，自无不可。”
杨放礼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华凝月纤手一指，正好指着刚才被杨放礼掷在碟中，还带有牙印的月饼。
“不过王爷不将它吃完，我现在就能告诉王爷，我家中没有任何月饼剩下。”
易惊浪嘴角微扬。
易惊舟更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杨放礼拈起月饼，惆怅。
“我为什么要买珍味斋的月饼呢？”
和华凝月相处时间渐长，他对华凝月脾气了解渐深，此刻看华凝月收回手，双手交拢，手指完全藏在袖间，黑眸清亮，他已知华凝月这次说的话，没有丝毫讨价还价余地。
其实真要讨价还价，杨放礼多得是办法。
可那些办法……他没有一个想用。
对比之下，还是将这大半个月饼吃完比较简单。
一旁静默无声宛若不存在的下人听得到杨放礼感慨，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只把自己当做不存在。
心中腹诽却免不了。
杨放礼来了临水城多少年，就定了多少年珍味斋月饼。
惯例了！
今年当然按惯例来！
再一想，他们才发现，今年被打破的惯例不少。
往年中秋，杨放礼并不在王府度过。
他去花玉楼，就在素薇房里，一呆就是一夜。
杨放礼匆匆将月饼尽数咽下：“现在走？”
华凝月点头。
杨放礼才起身，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清朗漠然，一道欢喜急切。
“一起。”
“我也去！”
易家兄弟两人同时起身。
易惊舟目光飞快在自家兄长身上扫过，旋即先往外走：“我早就准备好今晚去找华二玩了！现在当然要去。”
他口中的华二是华应波。
易惊浪不急，淡淡道：“闲着无事走走。”
“华姑娘，没问题吧？”杨放礼问完，才发现自己究竟问了什么东西。
“既然侯爷和易二爷要来，当然没问题。”华凝月不介意。
杨放礼走了没几步，忽而回头交代：“府中所有珍味斋的月饼全部赏下去吧。”
这等事情，他说一声，下面自然会有人给他办得妥妥当当。
训练有素的下人们露出喜色。
那是珍味斋的月饼！还是杨放礼的特别定制月饼！
珍味斋出品，本就是临水城质量最好的代表。特意为杨放礼做的，那更是最佳质量。
现在，他们都能尝到！
中秋夜的露华酒馆同样热热闹闹。
华凝月和杨放礼离开的时候，酒馆外的空地还不曾布置妥当。
此刻却已悬挂起了花灯。
有人在猜灯谜，也有些小孩儿在玩闹。
张继宗也在这里。他混在小孩儿堆中，活脱脱的孩子头。
华凝月一路走来，看得最多的就是混在孩子堆中的张继宗。
她唇边笑意迷人。
露华酒馆外一张桌子旁竟备着小火炉。
这季节虽有凉意，但远远不到火炉登场的时候。
偏偏这张桌子旁就放了。
坐在这张桌子的两人身上衣服亦略厚些。
其中一人已上了年纪，笑容加深脸上褶皱。
另一人粉面桃花，穿着披风的身段掩不住婀娜。
正是豆腐婆婆和素薇。
按理说，素薇这花魁今夜该很忙。但她有杨放礼当靠山，今夜要来露华酒馆，没人敢说不。
孩子头张继宗刚摸过一个小孩的头，一转身抬眸，就看到正回来的华凝月。
“小月！”
他这一声高呼，便将许多人注意力吸引。
素薇顾盼间已确定华凝月身影。
她正要起身，又抿唇一笑，依然悠然坐着。
张继宗身旁那群孩子却没一个会多想，全在看到华凝月后，就兴奋地奔上前，就连跟在华凝月身旁的是谁都不在意。
“姐姐！”
最先冲上前的是两个长相一样的小姑娘，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扎着一模一样的头发。
两人一人抱一条腿，正好将华凝月两条腿都抱住，让华凝月无法走动。
两人奶声奶气地同时喊着华凝月，就像同一个人喊的。
而后冲来的那群小孩，喊完姐姐还毫不客气地附上自己想要吃的东西。
“姐姐糖果！”
“姐姐月饼！”
“姐姐小炸鱼！”
“姐姐炒螺！”
还是孩子头说话管用。
张继宗清咳一声：“左左、小双，放开小月。还有你们，围就围，别连路都给堵死了！”
抱住华凝月左腿的左左摇头，抱住华凝月右腿的小双也摇头。
其他围过来将路堵住了的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肯让位离开，甚至还往华凝月身边更靠近了些。
一个大点的孩子委屈地扁嘴：“华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附和声一片。
独属孩子的稚嫩可爱令人心里软软的，像飘在大片大片的棉花里。
“华姐姐今天都没来看我们。”
“还要我们来看华姐姐！”
“左左不放开姐姐！”
“小双也不放开！”
张继宗故作凶狠：“你们再不放开，我就……嗷呜！”
他做出个饿虎扑食的动作，非但没吓到一个孩子，还引起一群孩子哈哈大笑，甚至让左左、小双抱华凝月又抱紧了点。
易惊浪早已一手拉着杨放礼一手拉着易惊舟脱离了这片孩子的海浪。
以易惊浪的角度看，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孩子。
就像当年……稍微年长一点的他对上调皮捣蛋的易惊舟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离得这群孩子远了些，易惊舟第一个甩开易惊浪，兴冲冲地闯进酒馆内揪出正和其他人玩骰子玩得高兴的华应波。
杨放礼则已到素薇对面坐下：“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看被孩子包围的华凝月和张继宗。
素薇早和他说过中秋想来露华酒馆过。杨放礼也和花玉楼那边打好了招呼。如无意外，素薇应该知道一些杨放礼此刻最想知道的事。
素薇抿着唇笑，不急着回答。
杨放礼有点不耐烦。
孩子堆中的华凝月笑容如丝丝缕缕飘卷的云。
也不知华凝月和左左、小双说了些什么，两个孩子总算松开抱她腿的手，任由华凝月一手牵着一个，走向悬挂的灯谜。
身后还有一大票孩子跟着，颇为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