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三更了。
露华酒馆仍旧有在玩着的人，但显然不如先前数量多。
至于先前还有充足精力闹腾的一群孩子，现在更一个个都焉焉地打着哈欠。
一个孩子先张大了嘴，另一个孩子的哈欠又接上。
张继宗细细地确认过孩子的数量，方才对着华凝月笑道：“小月，你回去休息吧，我带他们回去书院就行。”
“这……”华凝月还有些迟疑。
拉着手的左左和小双已经挥了挥手，齐声道：“华姐姐再见，华姐姐以后记得要来看我们哦！”
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地和华凝月道别。
华凝月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才向着杨放礼那桌走过去。
此时婆婆已经回去休息，只剩下素薇和杨放礼两人相对而坐。
华凝月先看了桌面，只得一小壶桂花酒，又放着几块桂花糕。
她再看看杨放礼身侧，也不见放有什么东西。
华凝月眉头轻挑，脚下步伐一转。
原本就要走到桌旁的她拐了个弯，便转入酒馆内。
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她究竟什么时候才到来的杨放礼被这突然的转折弄得目瞪口呆。
素薇抿着唇笑。
华凝月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托着托盘。
温酒的小炭炉。色泽诱人的小月饼，酥软金黄的板栗糕，一碗水嫩的红菱，再配着几瓣柚子……
杨放礼咽了咽口水。
他现在并不怎么饿。
只是看到华凝月拿出来的这些东西，情不自禁就馋虫游动，直游得涎水分泌。
华凝月将东西一一摆好，方才落座。
杨放礼本已准备先场板栗糕，却又忽地一顿。
“华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你说月饼？”
“对！”杨放礼重重点头。
素薇和他说过，月饼可能会没的！
“我回去看看。”
瞧见华凝月起身快步又进酒馆，杨放礼的心高高悬起。
素薇拿着筷子轻戳一下他手臂：“要真没了，你怎么办？”
“不会的。”
“假如呢。”说着，素薇还往酒馆内看看，生怕华凝月出来得太快。
杨放礼总算思考了一下：“能如何呢。那就明年吧。”
素薇眼中立刻跳出小雀跃。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道：“你可以找月月做啊。”
杨放礼皱着眉，又想了想，最后摇头：“不好。”
究竟不好在哪里，他不想深究。
只是觉得华家的月饼很好吃。
但还有华凝月专门再为他做……
或许是月饼有些特殊意义，或许是他觉得太麻烦。
哪怕知道开口后华凝月多半会答应下来，依旧不愿意。
他没和其他人说过，但心底曾数次冒出过如此念头——香满楼该找另一位厨艺高明的厨子了吧？香满楼是不是该暂停接订单？香满楼每天三桌菜是不是太多了？
这些念头都在无声无息间冒出，然后又被他从脑海驱逐。
这刻，它们一起冒出。
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华凝月声音响起。
“王爷看看，这些月饼可还满意？”
华凝月将自己取出的几个纸盒陆续揭开。
里面装着的月饼数量不少，而且有大有小，几乎各色月饼都备了一个。
杨放礼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讷讷的：“这……”
他当然满意！
但看到这些月饼，他先惊了，后来才觉喜。
“华姑娘，你早就准备了？”
他亲手将纸盒子一一盖上，仰着头问还站着的华凝月。
华凝月在他眼中看到希冀。
华凝月觉得在平常自己会不假思索地反驳说不可能。
这一刻，她犹豫了。
素薇扬起纤纤手，倒上三杯已经温好的桂花酒。
倒酒的声音让华凝月下定决心。
“对。我去王府前就和娘说过，让她准备好。”
那时候还有些月饼不曾出炉。
华凝月语气淡淡，杨放礼听不出她情绪，却觉得她声音分外动听。
“我让素薇找我娘，就是要我娘将她包好的这几盒月饼拿给你。谁知道你竟然不让素薇去呢。”
哪怕华凝月不曾问过先前发生的事，都猜得出只能是杨放礼拦住了素薇！
素薇在旁端着酒杯笑。
杨放礼不好意思起来：“我先前不知道……”
他抬头，看着华凝月。
“华姑娘，有心了。”
一晚上都坐在这里等待华凝月的闷意，在这刻荡然无存。
华凝月只淡淡一笑。
夜色更深。
众人次第离去。
杨放礼走得迟，但也离开了。
华凝月这才得了工夫，和陆西玉说今日发生的事。
重点只是易惊浪和她提到的人。
一个竟然也会调制厨神食谱上的调味料的人。
陆西玉听罢，久久出神无言。
华凝月只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回答。
待到陆西玉回过神来，最先便敲了一下华凝月脑袋：“你这妞妞，还真当娘亲什么都知道呢？”
华凝月配合地露出茫然表情：“难道娘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话半真半假。
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华凝月当然明白，世上没有一个全知全能者。
但以她生活经验看，遇到疑惑的事情，去找陆西玉总不会有错。陆西玉就算不全知全能，她知道的事情都能超出旁人想象。
陆西玉又好气又好笑，举起手来，想要再敲一下华凝月，又舍不得，干脆捏捏华凝月的脸。
“那个人可能是谁，我真不知道。厨神先祖那会的事情，距离现在都这么多年了，我又怎么可能都知道？不过……”
她顿了顿，又沉吟片刻：“据我所知，先祖当年在御膳房中，也有几个徒弟。后来，先祖忙着逃命，渐渐地就没了这些徒弟的消息。”
华凝月听得心中一动。
新月州那边，现在正打着厨神后人旗号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厨神徒弟的后人？
她听得陆西玉说起过几次那边的情况。
不同过去自称厨神后人，实则厨艺寻常的人。现在这几个自称厨神后人的，个个了得。
陆西玉还在说：“不过当年在御膳房中，还有一段孽缘。要说定海侯认识的那个人，指不定和孽缘的另一方有关。”
陆西玉的语气有难得的忧虑。
华凝月连忙将游离的思绪拉回，专心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