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豆儿?”
这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名字。
“是啊。当年我其实也是新月州人士,只是小时候家里贫穷,家人就主动把我给卖了。刚好还有一个商人经过,就把我给买了回去。”
豆腐婆婆淡淡一笑。
“我还记得那家人姓叶。他们本来是南星洲的,只是做生意经过新月州。”
“我到了南星洲,也就当着个奴婢。只是主人家心地好,在我遇到了我夫君后,他们就把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让我安心嫁人生子。”
豆腐婆婆眼中还有泪光闪耀。
“初时啊,我也以为我以后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完这辈子了。我嫁的那家人特别擅长做豆腐,我也跟着学磨豆腐。”
“没想到,我嫁过去,才生了两个孩子。在老二出生那天晚上,恰好有强盗来到村子里抢劫。”
“我的丈夫和孩子都没有逃掉。只有我,一个原本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躺在产房里,竟然就这样活了下来。”
“再后来,我孤身一人,浑浑噩噩的就离开了村子。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这里。”
路上的经历,都是豆腐婆婆再也回忆不起来的。
哪怕可以,豆腐婆婆一样不想要继续去回忆。
那都是她悲痛的经历。
陆西玉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把豆腐婆婆搂住了。
“婆婆,你以前的那村子叫什么名字?要不我们回去的时候,就顺便给你拜祭一下吧?”
“这……”豆腐婆婆显然想不到陆西玉竟会这样说。
“就这样决定了!反正我们回去南星洲也是要回去的,就算你家距离我们那儿远一些,也没有多大影响嘛。我们正好也有很多朋友,现在都已经散落在南星洲各地。帮你,也能让我们去找别的朋友见个面叙叙旧。”
豆腐婆婆感激地看了陆西玉一眼:“那村子就名字叶棠村,在……”
“我知道了。”陆西玉笑吟吟道,“婆婆放心吧,我知道在哪里。”
“啊?那就行,那就行。”豆腐婆婆只稍有惊愕,旋即便坦然接受这点。
毕竟她也清楚,华凝月一家同样是南星洲人。
除夕之夜,豆腐婆婆留在华家,和华家人一起守着岁火。
倒是杨放礼还要返回王府。
子时到了,城内各处就先充斥着爆竹的声音。
在华家兄弟两人的眼神压力下,杨放礼悻悻然摸了摸鼻子,接过华应波递给自己的一小袋子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准备返回王府。
先前华应波就和他说,只要他能猜得出最后一道菜是什么,就会给他准备一份特别的夜宵。
华应波并没有食言。
杨放礼也知道现在这夜宵是什么。
经过烤制的鸡腿,香味诱人。
这还是杨放礼第一次见到华应波下厨,想不到华应波的厨艺也是丝毫不差。够不上华凝月那种神乎其神的技巧,也能称得上一绝了。
如果华应波对他和华凝月在一起的事情更同意几分,杨放礼相信自己也会对华应波的好感增加不少。
而今,就在其他人都可以欢天喜地地和家人一起燃放鞭炮,或者是守在岁火旁的时候,他就要被人赶走了!
坐在岁火旁的陆西玉闲闲道:“月妞妞,送王爷一程。”
先前已经准备好了只能孤孤单单地返回家中,早就觉得一点趣味都没有的杨放礼瞬间眼睛亮起。
他眼巴巴地瞅着华凝月,等着华凝月的回答。
华凝月不作声,只是披上了一件斗篷。
两人缓缓走出华家。
屋子里还有华应波不满的嚷嚷:“嫂子,你怎么能让月丫头送他呢!月丫头是个姑娘家,大晚上的一个人走在街上危险!”
“对,今晚还没有苏荣跟着,实在是不安全。娘子,要不我跟在他们后面,保护他们?免得又有什么人不识好歹的动手。”
这回就连华应洪都说话了。
正就着岁火暖手的陆西玉只淡淡地扫了这兄弟两人一眼。
“你们试试看?”
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威胁。
被她目光掠过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怯意。
华应波悄悄地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衣袖。
“哥,你怎么搞的呢。明明你武功比她还高的,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被欺负得这么厉害!”
在这家中,他早在自己热爱着赌场的时候,就没有指望过自己能在家里拥有什么地位了!
但是自家哥哥,那还是有点儿希望的啊!
陆西玉显然是将这兄弟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听在了耳边。
只是她的反应着实冷淡,还有一点儿悠然自得。
豆腐婆婆乐呵呵地笑着,和陆西玉一起闲聊,似乎完全不知道这兄弟两人正在进行的讨论。
华应洪在自家弟弟耳边低声道:“算了,忍一忍,忍一忍。”
自家娘子,那还是要自己来疼着的。就算娘子什么地方做错了……那也就是忍一忍的事情。
华应波嘴一撇,不再说话。
反正大哥不争,他这个注定没地位的小子争也没用!
而今,街道上。
素日里还算繁华的街道,如今却有些冷冷清清。
不过喧闹的声音却比平常更大。
过往还只是有着一些摆摊的商贩。
此时出现在街头的,却是一些正在燃放烟花爆竹的大人小孩。
夜空早已被烟花占据。
一朵烟花消逝,又有一朵烟花点亮夜空。
杨放礼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放缓。
他微微偏转脑袋,看着身旁的华凝月。
华凝月则只是专注地看着璀璨的焰火。
一点,又一点。
在天空中闪耀着,又从高空落下。
两人并没有说话,但彼此之间无声地流转着的情意,也早就已经无需言语来叙述。
杨放礼心里无限满足。
哪怕不能在华家待更长时间,现在还有华凝月陪着他一起回家,他就已经足够惊喜了。
忽而,华凝月耳朵动了动。
她收回凝望夜空焰火的目光,迅速回头。
杨放礼跟着疑惑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出来吧。”华凝月语气还有几分无奈,“你们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杨放礼差点要以为是华凝月疑心过重。
只是他先前懒懒地插在腰间,原本只是当做配饰的折扇已经被华凝月抽出。
折扇上还有隐蔽的机关按钮。
华凝月的手指就停在可以发射小箭的按钮上。
“再不出来,可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了?”
夜色里,终于有两道身影走出。
其中一人整了整衣衫,嬉皮笑脸,丝毫都没有跟踪然后被人发现的自觉。
另一人微微低着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前者正是易惊舟,后者正是苏荣。
就连过年的时候都不愿意回家,干脆利落地留在了临水城的易惊舟和苏荣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了。
杨放礼;轻轻按着额头,无奈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这是想要做什么?”
“王爷,我是你的侍卫,应该要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在想着你应该快要会王府的时候,就特意出来准备保护你了。”
苏荣给出的理由无比光明正大,唯独和他之前偷偷摸摸的动作不大搭配。
易惊舟笑嘻嘻地上前,已经搭着杨放礼肩膀,只是马上就被人甩开。
“我这不是自己在王府里觉得无聊嘛。原本还有苏荣和我一起,那还好玩一点儿,但苏荣要跟着过来保护你,我想来想去,决定也只好委屈自己,一样跟着过来保护你了。怎么样?我的这个朋友还算是可以了吧?这可是真的为了你的安全……唉哟!”
杨放礼面无表情地收回捏易惊舟的脸的手。
“你的这些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你之前不是还总喜欢往张家那边跑?怎么今天就不去张家那儿了?”
“别说了,张家说他们要回村子里过年。我还怎么好跟过去?平常去云海饭店那边还好说,但要我跟着他们回到他们村子,本少爷不大乐意啊。”
易惊浪有些惆怅地看了看夜空。
“正好,我也准备了不少烟花,我们现在就回王府放烟花?”
杨放礼转而瞄着华凝月。
他当然无所谓,也乐意和易惊舟一起玩。
只是不知道华凝月要不要赶着回家……更担心华凝月会在现在就果断地抛下他回家。
这样的话,或许玩起来的时候还有一点儿意思。只是终究会少了什么。只是始终会觉得不大高兴。
易惊舟悄悄咂咂嘴,又隐蔽地往苏荣那边扔了一个眼神。
苏荣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并没有什么表情。
“走吧。”华凝月将折扇还给杨放礼,“正好,今天晚上就适合一起玩呢。”
王府的院子里确实早就摆着易惊舟特意买回来的烟花。
当夜空中各色的焰火已经稍稍减少的时候,王府的这边陡然又有几位明亮的色彩冲天而起。
地面还有薄薄的雪。
苏荣难得的将剑放下了。
时间就在喧闹中流逝。
四更已到。
爆竹的声音已经消退。
华凝月轻声道:“我也该要回家了。”
她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就算之前还有陆西玉说的话,她也知道自己娘亲就是故意让自己还能出去开开心心地玩一会儿,但都已经玩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够了。
“真的要回去了吗?”
杨放礼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必然。
“我回去了?”华凝月稍稍转身。她的速度有些刻意地放慢。
隐隐地,在她心底浮现一丝期盼。
哪怕明知道杨放礼要留下她,她也只能在这时候离开,但她依然希望杨放礼能挽留她。
就在她心底的希冀散去,她已经准备好前行的时候,她的手忽地被人抓住。
“等等!”
身后的声音只有沉稳,并无多少焦急。
“还有一样东西,想要给你。所以再等一等吧,或者是你和我一起到房间里,我拿给你?”
“你有东西给我?”
华凝月不由得又是愕然。
“对。”
她回头后,就看到杨放礼的笑容。
一旁的琉璃灯映照。
杨放礼的笑容似乎比先前的焰火还要璀璨。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你房间。”
话音未落,华凝月又觉得自己脸上已经泛起散散红晕。
她这可是怎么了!
竟然会如此主动地说出这样的话?
杨放礼咧嘴一笑。
房间里早已有灯光映照。
哪怕杨放礼先前一直都没有回到房间里,王府里的下人也不会吝啬这样的一点灯光。
华凝月站在门边,看着杨放礼在柜子旁边忙碌着。
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杨放礼已经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塞入到一个小荷包里。
杨放礼捏了捏荷包,又不由微微皱眉。
要将这东西送给华凝月,纯粹是他的临时起意。
幸好他先前就已经准备着足够的东西,倒也不需要担心自己送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过于随便。
只是现在看来……
还是有些准备不充足了!
他这样捏着,就发现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或许还无法排除是他对这东西太熟悉的原因,但是他依然想要让自己的这份礼物更神秘一些。
于是,他又往荷包里填塞了一点儿东西。
华凝月在旁边看着,目光中的兴趣渐渐浓郁。
“还没好吗?”
她更好奇,杨放礼究竟为了什么,还要如此反复折腾这个荷包?
“可以了!”
扬着灿烂笑脸的人回过头,把荷包塞到她手中:“我让苏荣送你回去?”
哪怕知道华凝月的武功也不会很低,杨放礼依旧觉得不大安心。
这种忧虑,快要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好啊。”拒绝的话在华凝月嘴边略微一转,就被华凝月收起。
既然早知是杨放礼的一番心意,她当然不会拒绝。
杨放礼目送着她走远,这才狠狠地一拍脑袋:“对哦!我都忘了和月月说让她回到家里再打开这东西了!”
只是现在追出去?
杨放礼在床边坐下,呆呆看着琉璃灯。
在灯光的映照下,琉璃折射的光晕迷人。
他的心情低落几分。
房间里犹自摆放着先前他说要送给华凝月的那套珐琅彩瓷器。
充满宝气的瓷器还在这里。他其实送去过华家,后来却被华应洪亲自送了回来。
想要拒绝收下的杨放礼在华应洪的眼神压力下不得不重新把东西留在王府。
那时候的华应洪眼神是真的可怕,简直是在威胁杨放礼,若杨放礼还敢把这东西送去他们家,那他就敢将华凝月带回南星洲,然后再不回来。
此时,正和苏荣一起走在回家路上的华凝月把手藏在袖中,悄悄捏着那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