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杨放礼笑眯眯地再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
唔，手感还不错。
“凌王哥哥，你要说话算数啊！”小男孩却还一副恐惧的模样，生怕杨放礼现在只随口说说逗他玩。
杨放礼哑然失笑：“肯定算数。不过到那时候，你们还会不会留在临水城还是未知之数呢。”
郑秀才教出来的孩子中，已经有两个现在当上了举人。
也许再考一次，就会变成进士。
以后再分到各地为官……
“才不！我们肯定会一直留在这里的！会一直陪着郑爷爷，陪着华姐姐……”
小男孩念叨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杨放礼也只一直微笑着。
这些话说的时候，都是真心。
以后能不能变成现实，却又有谁知？
也许某一天开始，就一切都变了吧。
华凝月也总算将其他孩子哄得差不多了。
她目光四下一扫，终于找到被小男孩带到了僻静处的杨放礼。
之前总抱着她的腿不肯放开的左左和阿双终于乖乖地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
三人走在最前面。
身后的孩子们嬉皮笑脸地跟着。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儿来了？”华凝月重点看着小男孩。
肯定不是杨放礼主动走过来的！
那就只能是被人带过来的咯！
“我和凌王哥哥有悄悄话说！华姐姐，你没有偷听吧？”小男孩一下子蹿到杨放礼前面，仰着脑袋警惕地盯着华凝月。
“哼！华姐姐才没空偷听你们说什么呢！”左左噔噔噔地走到他前面，叉着腰，同样仰着小脸，气势丝毫不弱。
阿双立刻跟上。
三个小孩形成品字形。
“对！”
“华姐姐才不会偷听哦！”还有其他小孩在后面跟着起哄。
一时间，更见热闹。
不远处，传来一道娇柔女声。
“你们在说什么偷听呢？”
精神略有萎靡的女子，在身旁丫头的陪同下，款款走来。
素薇含笑看着华凝月。
不语，却已将这段日子来的牵挂道出。
“素薇姐姐！”
“兰儿姐姐！”
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这两人身上。
不过大多数孩子都只围向兰儿。
不是不喜欢素薇。
而是他们听大人们说过太多次，素薇的身体比较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陪着他们尽情玩闹。
“你怎么来这里了？”华凝月挽着素薇，在一角搭建的秋千上坐下。
秋千很大，能容纳两人一起坐着。
杨放礼轻捂额头。
得，多了一个和他抢准媳妇儿的人！
素薇盯着正陪一群小孩玩闹的兰儿。
“听说你们昨天回来了，想着你才会来，肯定要先找凌王。今天原本想着去露华酒馆。可后来转念一想，还不如先来这儿看看。这群孩子总念叨你。若你来了，我正好能遇到你。若你还没来……”
素薇的笑容添了几分坏坏的意味。
“正好我能带着他们，一起去找你算账。看看你让人家如何惦记你，自个儿却回来了也不搭理人。”
华凝月抬手，便要捏她的脸。
轻轻晃动的秋千空间太小，素薇完全躲不过，只好捂着微红的脸，幽怨地瞄着华凝月。
华凝月抿唇一笑，附到她耳边，轻声问：“你觉得张继宗如何？”
这问题一出，素薇便是彻底将自己和华凝月开玩笑的心思淡去。
“这……你怎么突然这样问了？”
素薇故作平静。
但语气中的迟疑却相当明显。
“我看你给我写的那封信上，不少地方都提到他了。素薇，我认识你之后，还没有怎么见过你对另外一个人，如此有兴趣的样子。”
“那只是你没有见到过。”素薇侧过脸。
她的眼神飘渺。
凝望着的只是院中一株小草。
她却像在看着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月月。”
“嗯？”
“你觉不觉得张继宗之前出现在花月楼附近的事有些奇怪？”
“……觉得。”华凝月微笑。
秋千后面没有靠背，她便侧靠着秋千吊绳。
“虽然他和你说的时候，拿出了姑且算站得住脚的解释。但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太长了。他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甚至就连他的父亲，也不可能让他去做这样的事。”
“他们家开的云海饭店，就只是一间小饭馆。唔……或许还算是在乡里有不少田地，能租出去，收着租过日子。哪怕饭馆经营不下去了，他们的生活也有保障。所以，按照常理，他们不需要如此做。”
“过去那么多年，都从来没有为这些事忧愁，突然间竟然想要偷师学艺？”
华凝月低笑一声。
“原来你也觉得不对劲，我原本还以为只有我这样觉得呢。”素薇亦笑起来，“那天晚上我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是给你写完信，我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是我又不好去找他取证，甚至就连平日里问一问其他人，他究竟还有没有时常留在花月楼外都觉得不妥。”
“罢了，不提他。”华凝月轻叹一声，“横竖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他不会对我们一家不利就行。”
若真有一天，就连那个在她还小的时候，就一直想着保护她的人，竟然都用了那么多年来谋算她……
观棋书院中乐也融融。
而露华酒馆里，张继宗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小月不在啊……”
华应洪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先回家里去？等她回来了，我让她到你们家。”
张继宗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华大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您尽管说。”
他仍旧失落。
但脸上的笑容还是真心。
陆西玉在柜台后，长眉一扬。
“继宗，你陪我去婆婆家走一趟？”
“啊？”张继宗憨憨地看着她，“哦，哦，好。”
两人走出酒馆。
路上，陆西玉不咸不淡地问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张继宗自然一一回答的。
只是越回答，张继宗越觉得心里有些发抖。
陆西玉问的这些问题……实在是不大对劲啊！
按照常理来说，离开了这么久……比较关心生活多年，以后还会继续在这里生活的临水城，是否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太正常了。
但为什么陆西玉问着问着，竟然问的重点，就变成了他最近做了什么？
“华伯母，前面就要到了。”
豆腐婆婆的家近在眼前。
张继宗连忙转移话题。
陆西玉随口应了一声，又问：“继宗，你年纪都不小了，可曾想过娶妻的事？以前是咱们两家多少都想着，如果能结成亲家也不错。但现在月月和凌王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们也不好继续耽误你。你啊，年纪也不小了……”
张继宗垂眸。
“我还真没有想过。华伯母，我年纪是不小了。但是，成亲……”
他思绪飘远。
以前总想着华凝月。
习惯了去保护那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儿。
就算长大后，知道那个女孩也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但这么多年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
就这样，一天天地惦记着她。
终于等到她身边出现另外一个人。
但在恍惚中，似乎又有另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在他面前出现。
那道身影不如华凝月清晰。
却同样真实存在。
陆西玉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他，眸中闪过莫名光芒。
豆腐婆婆家里的门开着。
白天不时会有人来她家里买豆腐。
陆西玉走近。
豆腐婆婆看到她，浑浊的眼中忽然有着极亮的光。
“玉娘？你们回来了？我之前和你们说的事……”
“都办妥了。”陆西玉忙上前，搀扶住快步走向自己的豆腐婆婆。
叶棠村的事从她口中娓娓道来。
不过，陆西玉隐瞒了叶棠村这段时间遭遇的危机，也没有提及任何和残页有关的事。
张继宗原本不清楚，只此时听着她说起。
豆腐婆婆眼中更充盈着泪光。
“还好……还好……”
她当年神志不清地从叶棠村离开，什么事情都没有交代下。
她一度担心，自己惨死的夫儿坟墓可否有人打理。
而今得知村里人仍旧时常去祭奠，便将心头大石落下。
随之落下的还有滚烫的泪珠。
到底一别多年。
便就连思念，都只有无数次午夜梦回，方才觉得自己回到了那遥远之处。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豆腐婆婆勉强露出笑容：“玉娘，这事多得你们了。”
“应该的。”陆西玉淡淡笑道，“婆婆，你以后也不要再这般伤感了。逝者已逝……但还有我们这些邻里陪着你呢。”
“对，对。”豆腐婆婆点着头。
她看到张继宗，眼中轻轻闪过一丝莫名情绪。
“玉娘，你们这回去叶棠村，可还有遇到别的事？”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张继宗眸光一闪。
“别的事？”陆西玉却满是狐疑，“婆婆，您觉得我们还会遇到什么事？”
“这……这个……”豆腐婆婆一时语噎。她很快就用笑容缓解尴尬。
“也对，也对。叶棠村不就是一小村子？我就是想，我都离开那儿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毕竟这么多年……”
“您啊，尽管放心。哪儿还像是您离开的时候呢。”
三人说了会儿话，陆西玉已和张继宗一起离开豆腐婆婆家里。
走的时候，陆西玉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门边，目送他俩的豆腐婆婆。
老人伛偻的身影，显得憔悴不已。
她收回目光，就忍不住长叹一声。
“继宗，你说一个人，就在年老的时候，依旧只能孤孤单单地在他乡，这种感觉会多难受？”
张继宗茫然：“我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西玉，却只看到陆西玉的感慨。
又听到陆西玉道：“还好我还有一个女儿。但像婆婆这样，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要终老他乡，真的更加难忍受了。就算我们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尽量多照顾她一些……但又如何呢？”
张继宗定定神：“也不能让婆婆赶路回家。以她的年纪，赶回去一定受不住的。也就婆婆不愿意，之前我爹娘都找过她，问她愿不愿意到我们家长住。我爷爷奶奶死的早，婆婆要是愿意……”
陆西玉摇着头，却不说话。
而就在门边，豆腐婆婆一直看到陆西玉和张继宗的身影都已经消失，这才颤巍巍地走回屋子里。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陆西玉今日特意送来的一点家乡土特产，又看着一封信。
那是叶棠村老村长特意让陆西玉转交给她的信。
豆腐婆婆轻轻抚摸着信封。
一下，又一下。
很多年不曾见过和叶棠村有关的东西。
这封信就像是她和叶棠村之间，难得的联系。
许久，她才关了门，将信拆开。
只是，她依旧有些不敢去看信。
陆西玉刚才说就在村中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豆腐婆婆却不大敢相信。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原因。
她只是觉得，当年和残页有关的秘密，或许会在她离开了叶棠村后，就被什么人知道。
过去这么多年……
而且身在临水城的她，其实也经常就可以听到一些消息，说什么为了寻找残页，又发生了什么惨案……
还有那些不断冒出的厨神后人的事！
豆腐婆婆感受得到，未知的漩涡正在将一些人卷进去。
而叶棠村，似乎并无法从中逃脱。
也许，陆西玉只是因为还有张继宗在这里，才不敢和她说实话呢？
老村长写来的这封信却不同。
没有别的担忧。
老村长完全可以就在信里将实情倒出。
深吸了好几口气，豆腐婆婆才将自己那些情绪逐一压下。
她开始看信。
一个一个字地看着。
信上的内容，的确让她颇为不安。
第一句话：村子如今已恢复平静，一切安稳，切莫担忧。
陆西玉果然并没有和她说真话！
但已经恢复平静，总算叫差点就要从冲出家门去找陆西玉问清楚的婆婆冷静下来。
老村长的信说得很详细。
婆婆却越看越心惊。
还有人试图进入村子里……
有人要去寻找残页！
最后，是来自老村长的建议。
“豆嫂子，如果你手中还有残页，那你还是将它交给黑鱼卫吧？或者是华家人也行。若你继续拿着，我心中也不大安稳，总担心着它会给你招来灾祸。”
豆婆婆双眼无神。
她下意识地念叨着：“黑鱼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