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临水城的官道上。
苏茹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听着随行的人禀告苏振力的事。
她身子微歪,整个人愈发妩媚。
只是这等娇美的模样,无旁人看见。
杨方祁已先进入临水城。
这事,她知道。
只是想到这事,她心底还有些不安。
临水城中,还有与杨放礼关系极好的花魁素薇。
苏茹不知道,这个素薇能不能夺走杨方祁的宠爱。
她究竟靠了什么手段,才能让杨方祁一直对她如此好,她心知肚明。
但一个什么手段都没有,当真只能靠自己姿色的风月女子,真能做到?
苏茹很怀疑。
可从临水城中传回的情报,却又说杨方祁的态度,已发生微妙变化。
如今,已距离临水城越来越近。
苏茹干脆不再想这事。
她也并非孤军奋战!
进城后,再找人帮忙,那些失去的宠爱,大概就能回来了吧?
各方,各有权衡。
杨方祁是中心。
他却对这些事都不敢兴趣。
昨夜见过素薇,回到凌王府后,他又只顾着拉住杨放礼,去问素薇的事。
天亮了,他才算想起休息的事。
这一睡,已是睡了许久。
他醒时,日中已过。
杨方祁独自坐在房间里,沉思着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杨放礼的笑声,他才回神。
得了许可,杨放礼推门而进,笑问:“皇兄,可有兴趣游河?这望月河的风光也算不错了。”
杨方祁摆摆手。
他起身:“游玩的事不急。我现在更想去宁街那边看看。”
“行。”杨放礼也不惊讶。
杨方祁肯定听说了宁街那边挖出的地道。
宁街,早已被黑鱼卫占据。
荒置许久的街道两侧宅院,现在也被人一一收拾。
黑鱼卫舍得花钱,请来不少人。
宁街现在的模样已有很大变化。
杨方祁打量着,心头喟叹。
从现在的宁街,他都能想出当年的宁家,在这临水城里,究竟如何风光。
一路来到假山前,地道入口早已被标了出来。
杨方祁打量着假山。
他啧啧赞道:“这宁家,果真厉害。这假山看起来比皇宫里的,还要弄的精致。”
旁边听到他话的人都不由心生寒意。
杨放礼也道:“的确。我先前听说这宁街还有鬼街之名,也就只在外面走过一走,还没有进入里面。直到最近,当真进入这些宅院里,我才发现,宁家当初打造这里,竟还花费了这么多心血。”
假山精美。
就连其他建造宅院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
这条街,最重要的几所宅院,哪怕不能和皇宫相比,也能与王府侯府之类比一比了。
杨方祁眸色深沉:“地道可探明白了?”
易惊舟捧出一卷地图:“回陛下,这是现在探出的地道地图。但地道里的机关还不曾探完整。有几条通道,我们的人每次进入碰到的机关都不同。”
华凝月先前就说,这地道极可能发生变化。
当时他们还不大相信,现在却发现,华凝月所说才最有可能。
被标出的那几条地道,不同人进入触动的机关竟然都不一样。
黑鱼卫甚至还按照先前的人触动机关的办法都试过,却也不是每次都能触动机关。
杨方祁本还有进入地道看看的想法,现在却将这念头收起,提也不提了。
危险!
这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半响,又与杨放礼在宁街其他宅院中略略一逛。
宁街上,能转移的宝物其实早已被搬空。
但杨方祁现在看着,都能想出当年的宁家,如何奢华。
突然,杨方祁问:“宁家还有后人留下?”
“还要就在靖北郡王身边。”杨放礼冷冷一笑,“皇兄,不能再留他了。”
唯一的异姓王,到底不能再留着!
杨方祁颔首:“本还想着他先祖在开国时也立下不少功绩,给他们一个世袭王位也不算什么。没想到,他们还贪心不足。”
靖北郡王想要的,不只是虚名。
他还想要实权。
甚至,他们还对皇位,都有兴趣。
这样的人,谁敢留?
黄昏渐至。
杨方祁神色微变。
杨放礼察言观色:“直接上花玉楼?那儿的厨师长楚春风,听闻也与厨神有些关系。他手中的菜谱,还是厨神传下的。”
“去吧。”杨方祁脸上浮现笑意。
素薇早已做好接待皇帝的准备。
便是杨放礼先前没和她说,杨方祁会在什么时候来,她也早早命楚春风备好一席酒宴。
临水城有些独具特色的美食。
素薇便命楚春风准备着,再添了几道楚春风拿手菜,额外附带一道京城特色美食。
待到杨方祁来到时,后厨正好准备得差不多。
无需多时,已有各色食物一一呈上。
哪怕出门在外,杨方祁入口的食物都要经过试毒。
在等待期间,素薇便在琴后,随意拨动着琴弦。
食物的香味萦绕,偏偏不能起筷。
琴音相伴。
杨方祁忽然叹道:“我开始羡慕你了。”
杨放礼一愣,而后明白过来。
他爽朗一笑:“我也只对这种温柔乡里的日子感兴趣了。”
杨方祁目光一凛,很快又缓和下来。
温柔乡?
他想起后宫佳丽无数。
只是后宫里的女子那么多,都要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着。
论起风情,到底差了几分。
哪怕他有心,女子有意,各种规矩一出,旖旎都得淡下。
就像此时,在这里。
若没有这试毒的规矩,美酒佳肴陈上,又有美人在侧,他大可先恣意享受,又何必只闻着食物的香味,听着美人弹曲,慢慢等待?
等到确定无毒,时间都过去不少了。
也就如今天气还热,食物冷却的速度慢些,这才不至于热菜转凉。
素薇一首曲子总算弹罢。
她上前,侍候着杨方祁进食。
自她身上,还有幽香渗出。
隐隐约约的,闻得不是很清楚。
杨方祁昨夜与她也曾近距离接触,同样闻过从她身上传出的这缕香气。
但昨夜,杨方祁没有像此时这般,对素薇身上的香气,这样在意。
若有似无的香气,只在鼻尖萦绕着。
随着素薇的一举一动,一时远一时近。
而他也在这样的香气中,心神动荡。
杨放礼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喝着。
酒喝得渐多,杨方祁终于问起了这香味的事。
宫里用的香丸都是贡品,自是极好的。
但他却觉得,那些香气,都不如此时素薇身上的味道好闻。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香味,才会对一名女子更感兴趣,还是这名女子本就已与其他人不同,他才会爱上这种香。
“我……身上的香味?”素薇却因为他的问题吃惊,“这……”
杨放礼看着她蹙眉。
杨方祁似笑非笑地往着素薇:“难道不方便说?”
素薇轻摇首:“这香是妈妈配的,我也不知道名字。妈妈一共给我配了五种香丸,陛下若有兴趣,我就让兰儿拿出来给陛下看看?”
“妈妈?”杨方祁转而看着杨放礼。
“花娘?”杨放礼却一样惊讶,“我以前竟没有听说过她也会配香。”
素薇转头,看了一眼兰儿。
兰儿已将香丸取出。
的确合计五种。
香气都淡淡的,却能久久萦绕。
杨方祁闻着,忽而轻叹。
他就第一种香丸拿起:“就是这种味道。”
他说着,又将香丸转给杨放礼。
杨放礼接过,细细一闻,表情跟着微变。
“这不是……”
未完的话,被他强行吞下。
素薇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若陛下喜欢,这些香丸尽管带回去。素薇与妈妈说一声,让妈妈也把香丸的配方写下,再送给陛下。”
杨方祁却摇了摇头:“不用如此麻烦,我并非这般喜欢这种香。只是这味道,让我和放礼都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先前杨方祁还有在这里多留一会的打算。
现在却把香丸都还给素薇后,与杨放礼两人转身离去。
素薇送两人离开,也没了别的心情,先找上花娘,将今夜的事告知花娘。
听罢素薇所说,花娘脸色古怪:“我制作的香丸,竟然还让他们想起往事了?”
素薇本以为花娘当初在京城还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花娘竟也如此茫然。
但她心中定下。
只要那往事与花娘无关就行!
凌王府中。
杨方祁沉着脸:“父皇去世前夜,宫中也曾出现过这种香。”
他初时当真只觉素薇身上的香气好闻,这才起了兴趣。
谁知还让他发现了另一种香?!
他登基后,大力追查过这种香的来源,却怎么都找不出。
后来,还有厨神秘籍残页的事要查,他也渐渐将这事放下了。
谁知如今,竟在这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又闻到这种香气。
“素薇和花娘,应该都与当年的事无关。”
尤其素薇,年纪不算大。
当年,素薇不过一个小孩子。
“无关?”杨方祁冷笑,“是无关啊。”
杨放礼暗自揪心。
他都分不清杨方祁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我相信素薇。但那个花娘,就说不定了。”
杨放礼这才松了口气。
花娘还好说。
哪怕杨方祁决定不追究真相,先把人处理了,他都没有那么在乎。
杨方祁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问:“放礼,你觉得父皇当年,真的是病死的吗?”
“是。”
杨放礼的回答太快。
杨方祁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
先皇病重的时候,杨方祁还奉命在外。
到底是杨放礼陪在床边的时间更多。
只是仅在先皇病死前夜出现的香味,到底让两人对先皇的死有所怀疑。
杨方祁又叹。
他其实知道答案。
当年,早在先皇重病前,先皇的身体就已经不怎么好。大病没有,小病却不断。
“但这香……”杨方祁还是很在意。
“找花娘问一问,不就清楚了?”杨放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已知的事说出,“花娘以前也是京城人。”
他当然不可能从来没有调查过花娘!
而今,听得他说起花娘往事,杨方祁面露沉吟。
杨放礼看向给苏荣递了个眼神。
苏荣会意,悄悄出去,嘱咐着人把花娘请来。
这等小动作,也不可能瞒过杨方祁。
苏荣站在门外,刚准备回来,就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你倒是信任他得很。”
“为什么不信?”杨放礼反问,“他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我若就连他都不敢相信,我还能信谁?”
苏荣在外面等了一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这才重新进来。
杨方祁也不曾看他,只与杨方祁闲谈京中的事。
当真只是闲谈。说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另一边,花娘已被请来。
一路上,她都不安着。
幸得还有素薇,先前就与她提过香丸的事,她多少做好了准备。
只是想起素薇说的话,花娘就愈发不安。
她当真不知这香丸还能与皇家什么事有关。
终于,她见到杨方祁。
行礼罢,她就听得杨放礼问起香丸来历。
花娘定神:“这是我当年离京途中,遇到一对夫妻。这是他们教给我的。”
花娘也没想过隐瞒自己过去。
而她当初,受正室所害,不得不离京。
路上,她遭遇意外,还失去腹中胎儿。
正值她养病时,照顾她的老夫妻与她日渐熟悉。
她刚失去孩子,整日以泪洗脸。
那老夫妻劝慰着她,也渐渐从她口中听闻她的过往。
花娘刚当赵恒安外室时,实是被赵恒安逼迫。
她对赵恒安没有感情,却不得不虚与委蛇。
她刚离京,甚至还一度对逼迫她的李氏有些感激。
若没有李氏出面,她定然无法离开赵恒安。
但离京后,李氏竟还命人处处为难她,甚至想要她的命,她才真开始对李氏心生怨念。
尤其在失去孩子后,这怨才到了极致。
她先前满腔愤恨,无人可说。
养身子期间,却得了老夫妻两可供倾诉。
两个老人听说她的故事,也对她颇为同情。
花娘还未曾想好以后要做什么,老夫妻俩见她独身一人,孤苦伶仃,便将他们祖传的香丸制作手艺教给花娘。
花娘说罢,杨放礼与杨方祁都没作声。
花娘不由想起后来的事。
他其实想过就留在两个老人身边,不再离开。
但李氏正好知道她没死,还失去孩子的事,又继续派人找她,她唯恐连累两个老人,这才匆忙离去。
花娘这一走,就到了临水城。
京中,李氏渐渐也不在在乎她了。
花娘后来听从京中来的一些商贩说,赵恒安将军又收了几个美人,这段时间与正室李氏,乃至李尚书一家都矛盾多多。
花娘才知,后来是李氏只顾着京中那些女子,已没空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