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后，素薇仍是若有所思。
先前走过去的那名女子长相自是极好的。
素薇自认，便是自己的模样，若要与这女子比起来，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她在临水城中，住了这些年，竟是一直不知道城中还有这样一人。
茹美人也在想着，还没有进入花玉楼，她竟是在这临水城中，见了一位如斯美人。
看来，这临水城，她潜在的敌人还多得很。
便是先前那女子，娇柔处就远甚于她。
虽然略带病容，但这一点病弱的美，落在她身上，竟只让她更惹人怜爱。
等等……病弱的美？
茹美人蓦地想起苏振力与她说的。
苏振力可不就说，那位素薇，就是一向体弱多病？甚至很多时候，素薇不见客人的理由就是素薇的身体实在已经太弱了。
难道刚才那人，就是素薇？
茹美人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她去到花玉楼里，本想着要见素薇，但花玉楼里的人却说，素薇早已经出了门。
花娘笑吟吟地问茹美人可否要留在花玉楼等候，茹美人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事。
她出了花玉楼，直带着人往苏振力住的地方去。
她必须要去找苏振力了解更多情况！
幸好，哪怕她对当年的事所知不详，也能用当年年幼作为遮掩。
而露华酒馆中。
素薇到来时，杨放礼已到了许久。
他扭头看着素薇，哈哈一笑：“我还在想，你要是来得更迟一些就好了。”
素薇自是知道他心思，也跟着笑：“只可惜，哪怕我来迟，你也没机会。”
酒馆中，还有着陆西玉与华应洪在，杨放礼想与华凝月单独相处，并不是那么容易。
杨放礼摇头叹息：“不说这个，昨晚在花雨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素薇早知杨放礼要问。
她所说的，其实也与花娘说的没有太大差距。
末了，素薇轻抚自己的脸，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的这张脸，竟然都能把人吓成这样子呢。”
“昨夜那人，名为苏振力，乃茹美人的大哥。”杨放礼徐徐道，“他见到你，竟有这么大反应，实在不寻常。”
“哦？”素薇惊讶起来。她撑着下巴，美眸中闪过疑惑。“说来也是。之前湘影他们招待着他的时候，他都不是这表现，倒是见到我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甚至，我走后，他也很快就离开了。兼职就像被我吓跑了。”
“那个苏振力，竟会被素薇吓到，莫非另有内情？”陆西玉凑过来。
“花娘与我说，苏振力极可能知道素薇身世。”杨放礼看着素薇，“你想要查清楚么？若你想，那我就帮你。”
素薇脸色略有变化。
“我……我的身世？”
“对。”杨放礼很肯定点头，“虽然过去的时间有些长了，但现在出现了苏振力这个知情人，那就有了调查的线索。想要知道你当初究竟如何来到这临水城的，并不难。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素薇避开杨放礼目光。
她明白杨放礼意思。
花娘早与杨放礼说过。
当初那些人牙子带着一群小孩，要在临水城中卖。花娘看着素薇，就觉得这个孩子分外可爱。而且，花娘看得出，和其他当真显得浑浑噩噩的孩子不同，素薇其实对自己的处境，有一定了解。素薇知道自己经历着什么。
而后，花娘要问素薇出身，素薇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花娘一直怀疑，素薇其实对以前的事，还有些记忆。
迟疑片刻，素薇才轻叹一声。
“我确实对以前的事，还有些记忆。是我自己……并不想回去。”
她的目光中，愁绪浓了几分。
“那时候我还小，就知道我家里人，他们常与我说，红颜祸水。我爹一家，世代读书人，只可惜家业还是比不得苏家厉害。唔……应该是远远比不得吧。毕竟就连我娘被苏家强行抢走了，他们都没办法把人从苏家要回来，还是后来，我娘病了，病得很厉害，苏家不想要我娘这个病秧子，这才把人送了回来。”
素薇眼中，有点点泪光。
这些事，她都只是听家里人说的。
毕竟，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出生。
可她还记得，就在她长大的那几年里，家中是如何，一直笼罩在阴影里。
没有一个人欢喜。
所有人都因为她母亲的离世悲痛。
“我记得最清楚，我小时候，我爹抱着我，有时候抱着抱着，就突然发狠。他甚至想要把我毁容。好几回，我看到利器就在我脸上，差点就要划下来了。但我爹到底下不了手。他每次拿起利器，想要将我毁容，过后都会抱着我大哭，说什么一个女孩子，拥有这样的容貌，却没有足够好的家世，就是祸根。”
“后来，我爹病了，病得很重。其实我娘在苏家门前自杀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病了。但那时候我的年纪还比较小，他也比较放不下心，这才一直强撑着。而后，我长大些，他又已经撑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我家的环境并不好。当初为了我娘的事，就已经把家业消耗得差不多。后来，我爹的状态，也不好赚钱，原本就不好的环境，雪上加霜。”
“我几个叔叔伯伯，都觉得我爹病得厉害，恐怕撑不了多久。他们也不大愿意给我爹拿钱治病。”
“正好，那时候，有人牙子来。”素薇微笑。
她刻意避开看其他人。为此，现在，华凝月几人，也就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精致而伤感。
“我就去找那些人牙子，和他们说，我想要卖了自己。他们其实只买孩子，价钱还算公道。我和他们说要卖自己。于是，我就在他们临走那天，悄悄跟着他们走。他们也悄悄往我爹那里放了一笔钱。”
“我……”
泪珠划过素薇脸庞。
“我当初是不想回家。后来，是害怕回家。当年到底还是年幼，只想着爹爹治病没有钱，我卖了自己就好。后来……一想到我竟然这样离开家这么久，我就害怕回去了。”
“我想要报复苏家。”素薇声音轻柔却坚定，“所以我在知道了茹美人的出身后，我就决定，我一定要将陛下的宠爱抢过来。一定！”
“我要让苏家因为她，走向灭亡。虽然离开家的事，是我自己的错。但如果没有苏家，我爹娘就应该幸幸福福的。我娘不会被逼得只能自杀！我娘要没有死，我……我也是有娘的孩子……而且，我爹也不会因为思念我娘，因为悔恨，最后病重。”
“我想要报仇。当年那个负了我的人，只能算其中一个原因吧。最重要的，还是我想要亲手毁了苏家。哪怕其他人帮我，我都觉得不够解气。”
素薇已经将这些事情记了太多年。
当初刚到临水城的时候，她年纪还小。但她也能记住一些事了。
而这些年来，这些事，就翻来覆去地在她的心里浮现。
她不敢忘。
哪怕她知道，忘记了，才会让自己轻松一些，她依旧是不敢忘。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深记忆。
或许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回忆，她记忆里的事情，已经和真相有了很大的不同。
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只知道，那些仇恨，无法放下。
“我倒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人就是苏家的人。”素薇轻笑。
但她现在的笑容，已经冰冷。
“如果我早知他就是那个苏家的人……”
素薇声音被她吞下。
她若早知，定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
既然苏振力看到她之后会被吓到，那她倒不如抓紧时间，多吓苏振力一会！横竖，苏振力在见到她后，多半都会知道她的身份。
她还不如趁着苏振力意识到她可能就是当年被拐走的那个小姑娘之前，就让苏振力吓得更惨！
陆西玉搂着素薇。
先前还坚定的素薇，被陆西玉搂着，渐渐地，泪水滚落，愈发控制不住。
她也当真没有想象中坚强。
兰儿在旁，偷偷擦着眼泪。
她跟在素薇身边的时间虽然长，但也不清楚素薇过去的事。
而今听着素薇提前这些往事，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跟着的人，竟也这般苦。
另一边，茹美人在苏振力住的地方，却没有等到苏振力。
听着下人说，苏振力今天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这里。
茹美人无奈，只好留在这里等着。
至于苏振力，去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赌场。
华应波就在里面，看到苏振力到来，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说话。
苏振力只带着讨好的笑容，凑了过来。
“老哥啊，你认识素薇吧？”
先前还对他爱理不理的华应波，终于因为他这句话，扭过头来，看着他，露出古怪的眼神。
“你问素薇？怎么？你难道还对那丫头有兴趣？我劝你还是别打这样的主意为妙！素薇不时你能招惹的人。”
苏振力的笑容更尴尬了。
“这个嘛，哪怕您不说，我也知道，我是肯定不可能有机会的。我就是昨天晚上，见了她一面，总觉得她长得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这才想要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素薇是哪里人？”
苏振力在和茹美人说起这件事后，也冷静多了。
他之前还没有从突然间看到一个长得和童年噩梦这么像的人的震惊中回神。但等到他意识过来后，他立刻明白，素薇或许就是当年被拐走的小女孩。
毕竟长相、年龄，都对的上。
“这事情，我还真不知道。”华应波摇了摇头。
苏振力有些沮丧。
他甚至就连玩的心情都没有，直接离开。
华应波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离开。
他现在也准备回去和华应洪等人商议一下，关于素薇家世的事。
至于苏振力，却在出门后，忽而又见到一名女子。
嫩绿衣衫，眉眼动人。
恰好，与他昨夜半醉半醒间见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但昨夜的他，也不确定自己可否当真见到了一个人，还是说，只是出现了错觉。
似梦非梦的奇异感笼罩着他。
他忍不住，往那女子走去。
他走得极慢。
哪怕觉得这女子一定是人，昨夜女子出现了，又迅速消失的怪异感还在，他对这女子也有些恐惧。
但越是靠近，他越是情不自禁。
在女子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从女子身旁走过，忽然听到女子轻轻地咦了一声。
“奇怪……为何这人好生熟悉？”女子的声音，有淡淡的冷。
苏振力却觉只是听这女子的声音，就心神摇曳。
他看看四周，更发现如今也就只有自己，在女子附近。他更激动了。
女子刚才说的话，应当就是在说他吧？！
在女子身上散出的那股香气，更让他恍恍惚惚。
便是先前走过来时产生的不安，如今都没有了。
苏振力猛地转过身。
“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女子果真停下脚步，回了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叫我？”
“不错。”苏振力深吸口气，“我看姑娘的长相，竟像是我曾见过的。我与姑娘，应当只第一次见面。我却对姑娘有种特别的熟悉感，想必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苏振力以前用过很多理由接近看上的女子。
但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理由。
若不是刚才女子所说，他也不会有这念头。
女子很是惊讶。
她眼中的情绪不断变化。
最后，苏振力才看到女子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他还看到，在女子脸上，已飞起红晕。
很快，苏振力就傻笑起来。
女子这个反应，应当算是在表明，就算对他没有很深的好感，也没有恶感吧！
他并不知，不远处，又有一人，就在静静地看着他，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苏振力只是回过神来，就跟在女子身后，看着女子走进一普通平房里。
女子的衣着打扮都表示，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苏振力底气更足。
这就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了！
他看上了这姑娘，那也是这一家的福气！
平房里，无声无息地又多了一人。
先前进来的女子，看着忽然冒出的男人，长眉一挑：“你觉得如何？”
男人点头：“做的不错。看来，赵仁安的药方，被你改良过后，混入你的易容膏里，还真产生了特别作用。”
宁不凡先前看着苏振力接近沈素，然后态度不断发生改变。
昨晚的事，多少将苏振力吓了一吓。在宁不凡原来的准备中，苏振力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摆脱昨晚被吓到的阴影。
谁知道，有这药粉，苏振力竟这么快就要主动接近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