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娉婷有口难言。
若非这是真的，就连她自己都不大相信，当真会经历这样的事。
明明应该是与自己命运最紧密相连的人，却对自己千方百计隐瞒。
“有人在接近。”华凝月压低了声音。
她隐约听得到从外面传来的破空声。
大概是李文逸先前就安排好了的人，在这时候靠近。
本就已经脸色难看的郑娉婷摇摇欲坠。
她原本还想着茶馆中还点着熏香，让易惊舟在这里多逗留一些时间，哪怕不能让华凝月晕倒，也该能降低易惊舟的战斗力。
华凝月让易惊舟留在这里，实际上也符合她的希冀。
偏偏，李文逸的人来得有些快。
易惊舟已往外面去了。
华凝月犹自端坐。
她不动，郑娉婷也不敢乱动。只听得华凝月叹息的声音。
“郑夫人，你是不是该把你知道的另一些东西也给说出来？我可是真的已经很好奇，你们究竟都在先前，准备着去做什么。如果只为了抓我，李文逸只要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约我就行，想必也不需要再请易二爷来吧？”
外面有打斗的声音。
郑娉婷死死咬着下唇。
她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这刻只觉得恐惧。
华凝月还能面对着她，近乎谈笑风生。
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想生，还是想死？”
华凝月淡然至极。
郑娉婷眼中蓦地多出神采。
“如果我想生，你是能让我生？”
“可以吧？”华凝月也没有很肯定地给出答案，“但我知道，你如果什么也不做，就算其他人能逃过这一劫，你也逃不掉。”
郑娉婷盯着华凝月，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和我说，要设计你和易二爷有私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和他说，我应该没办法成功设计你们。后来，他就只让我将你越来这里，后续，会由他的人来解决。”
愕然过后，华凝月笑出声来。
“他竟然真的这样想？”
如果李文逸当真有这样的想法，那她就要觉得自己先前一直都在高估对方了！
明明就是一个没有多少威胁力的人，却只是因为对方和原野堂的关系，就硬生生地把对方放在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
郑娉婷苦笑：“我不知道。也许只是他不相信我，就在我面前随口乱说的呢？”
“也有可能，他当真已经做好了完整的安排，只等着我跳进去。”华凝月起身，“外面的动静还没有停下，估计敌人的实力很强，就连易二爷都拿不下对方。唔……”
她眸底闪过寒光。
她已经在思考，她要是真的被屋子里燃着的迷香晕倒后可能发生的事了。
易惊舟到来，但现在与易惊舟打斗的人实力同样不弱。
彼此缠斗，肯定会带来较大的动静，惊动其他人。
其他人赶来需要时间。
不过现在临水城中的高手数量不少，他们要来，也不至于会让李文逸派来的人轻轻松松将她带走。
若还要像李文逸所说，在她和易惊舟之间，制造出什么足以让杨放礼误会的事，那就需要更长时间了。
也许需要她与易惊舟同时失踪一段时间。
但这件事，同样不容易完成。
茶馆之外，易惊舟在交战中回头。
看到华凝月走出来，他皱皱眉，也没说话，只是手中动作加快了速度。
与他缠斗的人实力同样不弱，这时也不打算让他有多少腾挪余地，只将他逼得更紧。
郑娉婷跟着华凝月，走到门边。
她还往墙后的方向移了移。
她终究还在害怕，外面的打斗会波及这儿。
只是，让她继续在那儿坐着，她会更加恐惧而已。
华凝月转眸，瞄了她一眼，又静静看向外面。
“郑夫人，你说就连你知道的这些，会不会都只是他的设计之一？”
“什……什么意思？”郑娉婷茫然地睁大眼，“你是说，他其实并没有告诉我真相的打算，只是让我以为，他是这样准备的？”
“甚至，就连你会告诉我的东西都在他设计中。他准备好了你会背叛。”华凝月转过身来，看着郑娉婷，闲闲地笑，“大概他知道，你不可能在我面前瞒得住。你肯定会慌张，然后被我看出你有什么准备。”
“或许你还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地对付我。但她肯定已经做好了你会失败的准备。”
“可……”郑娉婷愈发乱起来。
华凝月纤眉蹙着：“那就有另外一个问题了。如果他更多的是准备这一边的计划失败，那他最想趁着这个时候做的，是什么？”
而今，这边的动静正在闹大。
肯定已有人准备来这边看看发生了什么。
华凝月自认，自己来这里与郑娉婷见面的事，肯定不会无人知道。
哪怕郑娉婷已经特意将地点选在这等偏僻处，那也肯定会有人清楚。
那么，李文逸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就远比其他的显得重要了。
郑娉婷这边，多半只是李文逸为了吸引其他人注意而故意设的局，甚至就连郑娉婷，都已经是李文逸决定要牺牲的人。
“陛下身边保护的人肯定不会少。”华凝月自言自语。
但她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外面，易惊舟也已听到。
易惊舟心头一动。
他刚才就觉得郑娉婷先前给出的解释有几分无稽，只是听到还有敌人来的动静，他也就顾不及再去想其他的。
此时，有华凝月在旁提醒，他自然想得到其他地方。
“再加上以李家这段时间所作所为，陛下也不至于对李文逸毫无防备。所以，他不可能直接对陛下出手。”
“至于凌王和太子……”华凝月顿了顿。
她眉间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杨放礼身边保护的人肯定不会少。
杨世锦看似随意地在城中乱逛，好像压根不在乎自己安危，但暗地里跟着他的人同样不少。
再加上临水城里还有一头只听杨放礼与杨世锦调动的大虎。
这头大虎的实力也不弱，只要杨放礼与杨世锦还在临水城中，大虎要赶过去也不用多长时间。
李文逸的目标如果是这两人，那也不容易解决。
华凝月捏捏眉心：“这几个重要的人，他都不好动。哪怕借我这边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那也不是他能解决的。所以……”
一个名字，蓦地从华凝月脑海中冒出。
“茹美人！”
“什……什么？”郑娉婷还不明白，华凝月怎么就忽然间扯到茹美人那儿去了。
哪怕茹美人在杨方祁心中地位不凡，那也只是后宫女子吧？
“李文逸真正想做的，只是趁乱带走茹美人。”华凝月斜倚着门，轻笑一声。
想清楚后，她彻底冷静下来。
反正到现在，她也来不及去通知其他人。
李文逸肯定也在时间上做好了充足准备。
易惊舟跟着定下心来。
反正只要最重要那几个人不会出事就成、
至于茹美人？就算真被李文逸带走了，那也不值得在乎！
“他……”郑娉婷不得不扶着墙壁来支撑身体。
“茹美人是原野堂的人。她潜伏在陛下身边这么长时间，肯定早就已经对很多事有所了解。为此，李文逸在发现自己也被人盯上，很可能也逃不掉后，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带着茹美人一起跑。”
“茹美人竟然也是？”郑娉婷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所熟悉的世界，正在不断崩塌。
这一切都与她先前所想的截然不同。
华凝月点点头：“对。你看，定海侯来了。有些事，应该能让他给你解释吧？”
郑娉婷探出头去，果真看到易惊浪带着人前来。
先前与易惊舟缠斗的蒙面人有心逃跑，却也被拦住。
易惊浪不曾出手，只走近茶馆。
他皱眉：“华姑娘，你没事吧？”
话中带着担心，也有一分笃定。
他相信华凝月不会出事。
华凝月悠然一笑：“侯爷放心。倒是其他地方……”
“没事。”易惊浪摇摇头，“墨奇那边由张继宗处理着。”
“哦？”华凝月心头一紧，“这般看来，临水城中原野堂的人都准备撤离了？”
“大概是吧。”
有易惊浪带来的黑鱼卫接手，易惊舟得以空闲。
他走来，冷冷觑着郑娉婷：“大哥，那她呢？怎么处理？”
易惊舟对郑娉婷的感觉并不好。
郑娉婷心知肚明。
“先带回去吧。”易惊浪也没给答复，转身就走。
易惊舟嘀咕了两声，倒也乖乖跟在易惊浪身后。
凌王府内。
杨方祁看着推门而进的人。
杨放礼在他对面坐下：“惊浪带人去月月那边处理了。只可惜李文逸这次行动过于突然，先前对他防备也不足。现在还不知道他和茹美人去了哪儿。”
早前确实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有昨天的事在，华凝月与郑娉婷的见面也未曾引起他们关注。
直到今日，茹美人要外出，还无声无息就在暗中监视茹美人的黑鱼卫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他们这才恍然。
偏偏紧接着又是华凝月那边有动静传来。
一如华凝月先前所想，在这临水城里，除了杨家三人，就数华凝月最为重要。
甚至某种程度上，华凝月的价值仅次于杨方祁。
得知华凝月可能被人所害，追踪茹美人下落的人自然少了许多。
“朕先前还想，只看茹美人平素里也没怎么出外，甚至就连她身边的丫头也很少和外人接触，她究竟怎么将消息传出去的。而今看来……”杨方祁呵呵一笑，“她竟是借着李文逸传消息出去的。”
来到临水城后，李文逸就与临水城中的达官贵人来往频繁。
但结合李文逸过去在京城的举动，他会有这种行为也并非怪事。
为此，杨方祁虽然也对李文逸有些关注，却始终不曾将李文逸这种行为放在心上。
不料现在，李文逸就证明了，他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究竟能暗中传出多少消息！
“我也想不到，他当年娶了娉婷，却这般不在乎娉婷。”
杨放礼纯粹有感而发。
杨方祁眼神则变得古怪：“你说这话，难不成……”
杨放礼一愣，回味过来后，慌忙摆手道：“皇兄，你可莫要误会了！我……”
他叹了口气：“我确实一直恼着娉婷，当年喜欢了李文逸也不和我说，难不成当真以为我会凭着身份棒打鸳鸯不成？后来愈发觉得李家有问题，也发现李文逸古怪，我才想，也许娉婷只是被李文逸利用了吧？”
而今，他更肯定自己的猜测。
身为高门闺秀的郑娉婷，过去也被保护的很好的郑娉婷，倒还有自己天真一面。
当初被李文逸追求一番，就先被爱迷了心。
杨方祁低笑：“你就不怕你家月月听到？”
杨方祁只准备调侃杨放礼。
他却想不到，杨放礼的回答会是如此。
“哪怕皇兄将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月月，我也不怕。月月不会怀疑我的真心。”
杨方祁本想好了的调侃话全梗在喉间。
他呆了一呆，语气愈发无奈：“朕倒更羡慕你们了。”
杨放礼神色间添了一份得意。
杨方祁冷笑：“既然你说得这样肯定，那朕还真要将这些话告诉她。”
杨放礼微微张嘴，错愕得无言以对。
远远地，有声音传来。
“侯爷，陛下和凌王都在这边呢。侯爷请。”
这声音分明是提醒房间里的人，易惊浪要来了。
杨方祁与杨放礼对望一眼。
无需多时，易惊浪已走了过来，简要地将自己去到茶馆后看到的东西，以及回来路上华凝月所说的也整合进来，一一汇报给杨方祁。
杨方祁还未开口，杨放礼就冷笑：“李文逸还真有这等想法？”
竟然还想借易惊舟来挑拨他与华凝月的关系？
那还当真叫他无法原谅了！
也就现在不知道李文逸带着茹美人已经跑去什么地方罢了！
只要让他找到李文逸……呵！
不止李文逸！就连李家，都必须要为了今日的事付出代价！
杨放礼自个儿没有留意到，杨方祁却将他表情尽数收入眼中。
方才真有打算将杨放礼说的话告诉华凝月的杨方祁，还是将这念头收起。
当年郑娉婷的事过后，杨方祁其实也没少私底下调侃杨放礼，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与自家红颜知己暗中相恋都一无所知。
那时的杨放礼，从未在意。
偏偏现在，李文逸对华凝月的设计压根就没有成功。甚至就连这个设计本身，都没什么伤害到华凝月的打算，仅仅打算借此转移注意力，就能叫杨放礼这般愤怒。
易惊浪轻声道：“王爷，华姑娘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先去见见她？”
“去吧。”杨方祁跟着出声。
杨放礼朝着杨放礼点点头，迅速起身，快步走出去。
易惊浪单膝下跪：“陛下，是臣办事不力，才叫李文逸有机会带着人跑了，还请陛下责罚。”
“不怪你。”杨方祁手往上一抬，“起来吧。这回朕的弟妹没事就行。李文逸要转移注意力，找的人还真合适。”
易惊浪微愣。
杨方祁这是真正认可华凝月了？
“对外宣称，李家作乱，以下犯上，茹美人为了保护朕，已经身亡。茹美人离世，苏家人不宜办喜事，苏振力与胡素素婚事就此作罢，再给胡家一点补偿。”